沈母还在时,沈默是个普通的父亲,沈母一走,他被痛苦缠绕,心理疾病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他连怎么面对儿子也不知,若沈默没有生病,沈钰大概也不会生病,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能做好。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混乱日子里,是外公哄着他睡了几夜。
他过早明白死亡的含义,明白母亲离去带来的巨大痛苦,从此成了自己眼里的怪物,丢掉了许多珍宝,麻木地长大。
对了,有次外公来家里,他跟家庭老师在屋里上课,没见着人,给他留了礼物,除了吃食,还有玩具。
七岁的孩子玩玩具多正常,但他家里早已看不见玩具的踪影,没人觉得他还用得上玩具。
过早成熟的孩子,不过是被迫失去了童年。
时过境迁,小孩成了真正的大人,黑夜里,树木张牙舞爪将影子映在一辆车上,斑驳阑珊,一声奇怪的哭声从车内传出,就好像失语多年的人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震耳,茫然无措又痛彻心扉。
原来沈母的葬礼上,有个小孩也曾大声恸哭过,因为他从周围人的身上自己得到了一个结论:他的母亲不会再回来了。
言进抱着沈钰,将他按在自己怀里,亲吻他的头发:“哭吧,哭出来,想说想哭都不用忍着。”
沈钰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以为我没有这么……应该不会伤、啊……”
“沈钰,”言进认真道,“你比你想象中还要好。”
沈钰混乱地哭着,言进就抱着他呢喃低语:“我家沈钰聪慧过人,是个能人;相貌俊美,见之倾心。他还有血有肉,心地良善,惦念着别人,更做过许多好事,慈善也不知做了多少,帮了许多人。”
“就是他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好。”
“不……我没、这……”沈钰的话被哭音打得支离破碎,不成章法,外人若听了根本听不出说了什么东西,可言进就能听出他想说什么,能知道他的心情。
“你有,你就有这么好,不,比这更好。”言进抱着他,在他耳边一声声叹,“沈钰啊,沈钰……”
沈钰听着自己嗓子里发出的古怪声音,合着言进一声声唤他的声音,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确确实实只是个人,不是什么怪物,是个叫沈钰的人。
言进听着他声音渐渐低下,收紧手臂,搂着他说:“沈钰很好,我得了他这么个宝贝,你说我是不是幸运?”
作者有话要说:啊这两章写得我……百感交集。感谢在2021-01-1620:59:51~2021-01-1721:3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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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这一夜过得很懵懂,似乎混乱得不知所措,却又肆意,终于放下了什么,又终于找回了什么,伴着祭奠老人的哀思,伴着痛哭,随着黑夜淌过。
沈钰睁开眼的时候有一瞬的恍惚,窗外的日光透进来,他花了几秒清醒,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家,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上。他也记起昨晚几乎是言进半抱着把他带回来的,还把他好好收拾了,才塞进被窝里。
沈钰伸手摸了摸身侧,没温度,说明言进起了有一阵了,他跟着自己一天一宿不眠不休,肯定也累了,沈钰看了看时间,七点半,起这么早做什么,是有事?
沈钰于是也起身,慢腾腾到浴室,镜子里自己的眼眶有点肿,昨夜哭了就睡,才有了这等效果,他搭着热毛巾敷了敷眼,把自己收拾好,拿起手机时手机弹出了一条行程安排,提醒他今天兰姨要来家中拜访。
沈钰愣了愣:他把时间忘了。跟兰姨是在一星期以前约好的时间,这两日事情太多,本该跟兰姨改个时间再续,他愣是没想起来。临到阵前,再改时间来不及,沈钰又再镜子里瞧了瞧自己的眼睛,似乎比方才好些,希望快点儿消下去,别顶着这副模样见人。
他下楼时,言进已经吃过饭,抱着笔记本正在噼里啪啦打字,沈钰走过去,言进从工作里抬起头来,伸手在他眼角摸了摸:“还没消呢。”
只字不提昨晚沈钰哭得那般脆弱的事。
沈钰嗓子还带着微哑:“嗯。希望快点消吧,今天兰姨要来拜访。”
那确实希望快点消了,言进可不愿意别人看见沈钰这般样子,他的沈钰在人前只需雍容尔雅,其余的模样,有他瞧就够了,不给别人看。
言进:“需要我回避么?”
沈钰摇摇头:“不用。你没有发现……我如今在外不再藏着演着对你的心思么?”
言进叹口气,把电脑搁一边,拉过沈钰坐在自己腿上:“发现了,又有点不敢确定。”
“我先前想藏着些,是因为怕言利因此更加针对你,可几次下来我发现,不管我在人前怎么待你,言利分明都忌惮着你,他试探多次,就是在怀疑我俩私下是不是做了什么交易,要对他不利。既然他无论如何都有敌意,不如索性摊开给他看,我就是要站在你身边,支持你。”
言进俊朗的眉眼一展,他抚过沈钰的脸,口吻傲然:“我不怕他。公司的争夺是因为我们理念不同,他不能让爷爷的公司变好,我就要做我该做的事。谁都可能输,谁都可能赢,无关其他,仅此而已。”
这是两个男人间关于事业的战场,与言利曾经对他种种苛待无关,苛待破坏的是他们之间的亲情,较量靠的则是实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过如此。
“嗯。”沈钰将脸朝他手心里贴去,“我的言进,无畏前行。”
言进笑:“嗯,你的。”
“明天我去看一看外婆,”沈钰道,“今天大家都在休息,明天就会讨论遗产的事,外公先前有立遗嘱,但我还是想去看着,免得有些人想从中作乱。”
言进:“可我明天没时间,之前的事都堆了过来,当中有时限紧的,实在排不过来。”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走一趟就行了。”沈钰眼帘垂了垂,他放轻声音,如今他的音色里许多东西回来了,哀思与神伤不必在言进面前掩饰,“外公的遗嘱上有我的名字,我没资格拿,我会放弃那份遗产。”
言进点头:“都听你的。先去吃饭,待会儿再敷敷眼睛。”
沈钰吃了自己的那份早餐,他对兰姨特地登门拜访的目的大致有数,有话不在电话里说非得要当面说,自然不是小事,就看是否真如他所想,兰姨会不会拿出什么。
兰姨到的时候,沈钰眼睛好多了,只是面色看着依旧有痕迹,不过兰姨即便上了妆也盖不住她的倦色与憔悴,两人一照面,都识趣地绕开了对方神情憔悴的话题。
言进没有刻意回避,也没有坐过来,他不去书房,就在落地窗前的桌上敲着笔记本,事情确实多,明天有的事必须出去跑才能处理。沈钰和兰姨坐的地方跟他不远,沈钰一抬头就刚好能看见他。
兰姨喝了口茶,夸赞道:“茶不错。”她放下杯子,“言进在这儿没关系?”
沈钰歉然道:“本来他该跟我一起招待您的,可惜实在太忙。”
他说这话意思是两个主人家都该坐镇才好,话里话外都是亲近之意,兰姨愣了愣,随即苦笑:“看来你俩的感情有进步……小沈,婚姻里还是要为自己多想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她的感情刚遭受背叛,沈钰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时候去反驳刺激她,顺着她的话点头:“谢兰姨关心。”
兰姨拿出一个U盘,推到沈钰面前:“里面的东西你看看,也算是让公司认清胡武冠是个什么人,我相信你跟沈董为了公司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里面是胡武冠近年偷偷做的某些事和证据,涉及商业,交给沈钰或者沈厉是最合适的,毕竟别的股东还有可能跟胡武冠抱团,但沈家的人不会跟自家公司过不去,他们事业的根基在此。
沈钰按着U盘:“您似乎已经十分笃定。”
兰姨惨淡一笑:“饶是与他生活了几十年的我,也是花了功夫才找到的证据。大家也该听说他有情人的事了,从出轨到这些事,我抛开感情狠下心来看,真是越看越心惊……是我当年看走了眼,是我心软愿意相信他,受蒙骗至此。人啊,还是不能太感情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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