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时候,塔台的值班电话响了,然后值班的新晋塔台管制员孙耀阳走过来说有个自称机长的人找方皓。
方皓心里一动,难道是不可能的可能,陈嘉予真的想改天聊?可是,他有自己的联系方式,打值班电话怎么也不像是他的风格。
他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才发现,他又一次猜错了。
“方皓,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最近排大四段,一走就是一两周。我中午请你吃个饭吧。”声音年轻而洪亮,方皓认出来了,荷航的华裔机长郎峰,还惦记着两个月前爆胎的那件事,正要请他吃饭呢。
方皓看了看表,也就答应了:“不用你请,但我们可以一起吃饭,要不12点半乔凡尼见。”乔凡尼是家意式餐厅,在航站楼里算是难得的高档次,还有非常好的服务,当然也有不错的酒单。方皓感冒加上是值班当中,自然不能喝酒,但他想没准郎峰下了飞想自己喝一杯。
餐厅其实在koza咖啡店旁边不远,有着大大的落地玻璃窗,方皓就坐在临窗边的位置。郎峰走过来,和他主动地热情拥抱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坐在了他对面。
对于这次见面,方皓没有什么心理准备,也异常轻松,毕竟他不欠郎峰的,对方如果有心思,那他就打算礼貌拒绝然后做朋友,如果没心思,那可以直接做朋友更好。
郎峰也是很直接的人,坐下来以后点了份牛排然后点了杯红酒,小酌一杯就打开了话匣。
“那次之后实在是很忙,竟然一个多月了才来找你。”他说。
方皓并不介意:“你太客气了,当时我们也没有帮到你什么,是你自己在空中处理得当,”他顿了顿,又说:“要真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你和你的副飞,及时回复无线电通话,全程迅速告知你们的意图,要不我们急都能急死。”
郎峰笑了笑,说:“我觉得吧……嗯,我们也算是挺有缘的。”
这话说的有点暧昧,方皓抬起水杯喝了一口,附和说:“算是吧。”
郎峰不介意他的模棱两可,反倒继续说:“其实我见你第一面就有点意外,但是那时候时候不太合适,之后一直想找机会直接问问你——你是单身吗?”
方皓又一次被他的直接惊讶到了,细说的话他还是挺佩服郎峰的,不遮不掩,落落大方。从这方面来讲,虽然郎峰黑头发黄皮肤,中文说的倍儿溜,但是他从小在阿姆斯特丹和法兰克福长大,思维上还是很西方的,不吝啬夸赞和感谢,也会很直接地表达情感。郎峰的气场是很年轻活力而外放的,他欣赏对方,他也确实长了一张英俊标致的脸,可惜并不是方皓喜欢的类型。从见第一面起,他也并没有感觉到心动。更何况他还立过规矩,不搞圈内人。
方皓抿嘴笑了笑,又喝了一口水,然后实话实说:“我是。”
郎峰继而问:“那,可以约你出去吃个饭或者看个电影吗?”
看他直接问了,方皓只能直接回答。他很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本来想多说两句,但是郎峰的直球速度还是大于了他脑子里的计算能力,他一时间没找到聪明的说辞可以安慰到对方。
郎峰哦了一声,好像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又调整过来,自己开了个玩笑说:“这大概是我人生中收到的最快的拒绝了。所以,你有喜欢的人了?”
方皓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没有,就……断断续续有在见人吧。但是,我不想见圈里的,太复杂了。”
郎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吧,这样说我也死心了。”
方皓看他这么大方,心里也没了负担:“你单身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对象啊,肯定很多人想追你。”他心里想,我这就知道至少有一位——他想起聚湘缘对郎峰表达爱慕之情的周其琛来了。虽然周其琛这人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而郎峰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但是没准俩人就能合拍呢。
他说着翻了翻手机,把周其琛的微信名片拉出来:“喏,我朋友,一直想认识你呢,加个好友吧?”方皓平时不是什么爱牵线搭桥的人,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被搭桥的对象,但是今天他也觉得对不住郎峰,所以想赶紧兑现一下诺言。
郎峰笑笑,出于礼貌就当场同意了,但是又说:“我觉得还是我给你介绍可能性比较大,你不是不想找圈里人吗,荷兰帅哥喜不喜欢?我认识好多。”
两个人分别拿出手机翻了一下,郎峰直接给他翻到相册里的照片,把他心目中长得帅的几位一个个给方皓看。本来有些暧昧的约饭瞬间变成了相亲大会,让方皓也有点忍俊不禁。
陈嘉予从T1航站楼最忙的枢纽走过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意式餐厅里,方皓嘴角含着笑,对面坐着黑发黑眼一身飞行制服的郎峰,胸口别着荷兰皇家航空的飞行翼标志,放在餐桌上的帽子上有一副红白蓝三色小旗,袖口罕见的银色四道杠亮得晃眼。虽然面对面坐着,但两颗脑袋跨过餐桌倒是凑的挺近,好像在手机上写写画画。
其实,在他印象里,方皓不怎么经常露出笑模样,尤其是放松的、毫无戒备的笑容,就像现在这样。他多看了几秒,结果是郎峰先注意到了窗外的陈嘉予。他并不太认识他,但是他一抬眼,方皓顺着那方向也看到了。
陈嘉予知道,他得继续往前走了。于是,他就朝着方皓两人的方向点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迈开步伐走了。
也许,方皓就是一直坐在那里,自己这个四道杠走了,但总有新的四道杠到来。陈嘉予笑自己的患得患失,到目前为止,方皓和他最多也就算是朋友,不是什么共生的植物,更不是卫星绕行星,没了自己方皓也照样过他的日子,而且好像还过的很好。他在意的那些东西,颜面也好,声名也罢,在一些人的世界里,永远是很渺小的微不足道的东西,他想的太多,到头来其实是自己的想法把自己给困住了。
第26章 上海
陈嘉予这两天飞上海。刚刚落地浦东,在地面加油的时候,地勤人员发现飞机的加油接头活门有点小故障,重新对接后仍有漏油现象,这一下延误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地勤人员把这个消息告诉陈嘉予的时候,因为联想到三年前印尼雅加达机场的燃油问题,他浑身冷汗都出来了。和他搭班的副机长可能经验不足,也可能是担心自己这个月的执勤小时数不够多,所以还想说向公司申请一下能不能继续飞,把陈嘉予气得不行——他当时就把话撂下了,说,你还想再来一次416号航班是吗,到天上发现问题就晚了!反正我这辈子的双发失效额度算是用完了,不想再来一次了。
副机长被他说的不敢言语了,后来陈嘉予看着他这样也怪过意不去的,就给公司负责排班的打了电话打听了一下。管排班的行政叫王翔,跟他关系不错,告诉他正好当天晚些从浦东出发的有个机组缺人,陈嘉予就替副机长说了两句好话,让公司安排他去代执行那一班的任务了,留着他自己在浦东机场等第二程临时调别的飞机过来。
航班一下延误出去五个小时,陈嘉予和机组其他乘务也就在浦东机场原地等着。他想着,等着也是等着,正好给卢燕发微信问她要不要来吃个饭。
卢燕那天正好不值班,她家住的离机场近,就开车过来见陈嘉予了。这两个月,陈嘉予也飞过两次上海,但是每一次都是同一架飞机来回,中间休息时间很短,而且陈嘉予几乎不在外地过夜的,他当时申请飞短线也就是这个目的。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和在上海的卢燕坐下来聊天。
卢燕坐下来就跟他说:“你看看,让我休息日还开车往机场赶的,也就你这么一号人了。”
陈嘉予笑了笑,帮他倒上了水,说:“这不是一个月都没见过你吗。和磊哥怎么样?”
卢燕说:“我们目前没住在一起,不过在找房子了。”
她聊了两句搬来上海的近况,就转过来问陈嘉予:“你呢,最近怎么样?大兴机场怎么样?”
陈嘉予没答第一个问题,倒是说:“听说你走了之后,大兴管制现在忙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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