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小半个小时里,陆少珩给孙志杰说了最近剧组里的情况,又针对一些问题,征求了他的建议。最后好言好语地叮嘱了他一番,让他安心养病,不要担心其他事,一定会好起来的,有什么难处,可以联系公司云云。
一番温言细语下来,将孙志杰说得老泪纵横,此生不悔当聚星人。
无论陆少珩此举是出自真心,还是新官上任做个表面功夫,他能来这一趟,都让孙志杰和他的家属觉得很感动。
话题接近尾声,人探望了,慰问的话也说完了,就在他们认为陆总要移驾回銮的时候,陆少珩突然问道:“对了,孙老师,您知道太基,德仕,亚荣这几家公司吗?”
孙志杰心下一惊,愣住了,他没想到这几个名字会从陆少珩的嘴里念出来。
但孙志杰好歹在这一行里吃了这么多年的饭,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反问道:“没听过,怎么了?”
“怎么会没听过呢?”陆少珩先是有些疑惑,在下一秒又露出了笑容:“这几家公司这么多年下来,应该给你赚了不少钱吧。”
冷汗从孙志杰的额头簌簌滚落,不知是惊的,还是病的。
“陆总,我真的从来没听说过这几个名字,也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孙志杰连忙让房间里的家人和护工先行回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您身体不好,咱们就不白费这些口舌了。”陆少珩厌倦地摆了摆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台平板电脑放在床头:“这是这段时间我让人做的一些调查,你可以先看看符不符合事实,有什么错漏的地方随时指出,我们再改。”
孙志杰打开了那台平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双手,尽量不要颤抖。随便点开几个文件,他的心就凉了半截。
陆少珩说的这几家公司,表面看上去确实和孙志杰没关系,但经过层层股权穿透后就能发现,这些公司的背后是他和他的家人在控制。
这些年,孙志杰通过职位之便两头操作,以高于市场价数倍的价格将产品或者服务卖给聚星,从而侵占巨额资金。不仅如此,他还在多个项目中对开支金额进行了虚构,从中谋取利益。
陆少珩在剧组的那段时间,以开源节流为由,检查了所有账目,发现有很大一部分的开销不合理。于是他就让凌逍彻查了那几个合作公司,终于发现了猫腻。
《明天》的制作成本一再超标,除开张国强之外,更大的原因还是出在执行制片孙志杰的身上。
找到这个突破口后,陆少珩又让人调查了孙志杰之前经手的所有项目,发现基本都存在这些问题。
这个手段并不高明,他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因为在过去,他的这些行为都是被上层默许的。
“陆总,我,我…”
孙志杰“我”了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屁,陆少珩拿出的资料里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容不得他辩解。
陆少珩见他不知所措的模样,好心安慰他:“放心,你这种情况应该是可以申请保外就医的,不会真的让你去坐牢,我也于心不忍。”随后他的话锋一转,又说:“但是你这巨额财产肯定要没收了。”
从头到尾,陆少珩都是笑的模样,没有半点厉色,说出来的每个字都轻轻柔柔。但就是这么一个人,让孙志杰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你这后续治疗应该需要不少钱吧。”陆少珩发自内心地对孙志杰的未来感到担忧:“听说你女儿现在正在国际学校读初中,将来还有计划去留学,你说这要读到大学毕业,得花多少钱?”
陆少珩这个人确实道德感淡薄,威胁起癌症病人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孙志杰听见陆少珩提起女儿,激动地就要从床上下来,陆少珩连忙伸手拦住了他:“不急不急,身体最重要,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陆总,需要我怎么做。”孙志杰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陆少珩既然早就掌握了这些证据,大可以直接报警,不必来这一趟。
他今天能来这里,意味着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我知道,这些年来在公司搞这些小动作的人,肯定不只有你一个人。”转瞬之间,陆少珩眼中的咄咄逼人已经消失不见,他耐心地关掉了刺眼的屏幕,仔细将保护套合上,然后“啪”得一声,将平板拍在孙志杰的胸口。
“公司里还有什么人参与过这些事,除此之外,他们都做过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陆少珩看着孙志杰,粲然一笑:“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这些事没有发生过。你就继续安心养病,你的妻女自然也会衣食无忧。”
“真的?”孙志杰问,他不相信事情可以这么简单:“您说话算数?”
“当然。”陆少珩说。
“好。”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孙志杰的脸色已经完全灰败了下来。虽然陆少珩至始至终都带着商量的语气,但他知道,这件事由不得他选择,他没有其他路可走。
而且这场重病,已经让他开看了许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自己大半辈子汲汲营营攒下的这些富贵浮云,在死亡面前,不过是一场空。
孙志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平板电脑,低声道:“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从医院出来时已是深夜,孙志杰松口后,陆少珩就让凌逍进来询问记录,自己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子缓缓开出医院停车场,凌逍看了眼后排的陆少珩,问:“今晚去哪儿?”
陆少珩在市区里有好几个落脚点,住在哪里,全看他心情。
“随便,去个近的。”陆少珩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看上去有些疲倦。
凌逍没有再打扰他,应了一声:“好。”
车子开上路面好一会儿,陆少珩突然睁开眼睛,盯着正在开车的凌逍,冷不丁地开口问:“今天在酒店门口,陈濯和你说了什么?”
凌逍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就交代了一些您腿伤的注意事项。”
“是吗?”陆少珩问。
“嗯。”凌逍心虚,避开了陆少珩的目光。
“凌逍,最后警告你一次。”车子驶进隧道,陆少珩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冷得像淬了毒的冰:“不许靠近陈濯。”
一股凉意沿着脊椎直蹿天灵,凌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陆少珩也正看着他。
视线在镜子中有了短暂的交汇,凌逍从陆少珩的眼中,看见了他从未对外显露过的占有欲。
那个眼神像一条鲜红的蛇信,霸道、阴寒、偏执。
凌逍错开了视线。
汽车仪表盘上的数字跳到十二点,时间来到了崭新的一天。轿车在高架上无声穿行,带着已经发生过的一切,进入了更加浓稠的暗夜。
* *
一晃眼就到了春节,《无人之境》的拍摄进入尾声,因为大雪封山又恰逢过年,剧组干脆放了十几天的长假。
陈濯没有回H市,而是直接从兰州出发,转机去了新西兰和父母相聚。
如今陆和平瘫在病床上人事不知,安然也撕下伪装露出了青面獠牙,所以春节这个阖家欢乐的日子里,陆少珩没有守在床前当这个没有意义的孝子,也没有回陆家大宅陪着安姨继续逢场作戏。公司放假后,他就顺势遣走了凌逍,一个人留在市区的房子里,耳根子是难得的清静。
大年三十晚上,正是万家团聚的时候,一群无所事事的二世祖聚在江边的一家酒吧里,为了争夺桌面上那最后一杯窖藏了半个世纪的威士忌,轮流讲述着自己的悲惨故事。
“我有五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每一个都要和我争家产,够惨了吧。”一个浅色头发的姑娘先一步把住酒瓶,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我想创业我家里人不让,现在只能到处贷款筹钱。”她身旁的航运业小开说:“月底我女朋友过生日了,我连送她一台跑车的钱都没有,谁能有我惨?”
“这算什么,换我了。”金钱的烦恼,在他们这群人看来最不算个事儿,正中央一个浑身挂满了骷髅十字架项链的年轻男子说:“我十八岁那年睡了我妈的男朋友,被她从二楼踹下去,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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