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此以往,乐队肯定会受影响,不如早点把事情说开。然而说什么?咱俩发展发展肉体关系?这就不是人话。
那这种关系应该如何描述?
冷炽思索很久,直到出现一个从未考虑过的可能:这他妈的,不会是传说中的……绝对不可能。冷炽打了个寒颤,别说耿京川,连自己都受不了这个。一想到自己和耿京川搂抱着,说那些腻腻歪歪的爱来爱去的话,他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
可是这算怎么回事啊?自己像个猥亵犯,整天惦记这破事。还是上网看看吧,这种情况应该挂什么科,该吃药还是该电击。冷炽睡意全无,掀开电脑开始百度。
几乎所有网页都告诉他,这不是病,也没得治,性取向是天生的。他又打开常看的黄网,很快就确认自己仍然只对女优感兴趣。无论男优长相身材如何,什么人种,他都没有反应。
冷炽对着屏幕陷入迷思。这种时候,他很需要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但他的朋友大多是圈里人,他信不过。巴音和卫卫倒是可以深谈,和他们聊这个,怕是没脸和他们一起排练了……
他下意识地打开聊天工具,各种群聊热闹地闪,他逐一点开又关上,感到无比寂寞。
右下角还有一个头像在闪动,是个陌生的头像。他不记得自己加过这个人,但是没关系,他加过太多陌生人,有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谁。
他随手点开聊天,界面刷过一串淡紫色字体的留言。
“冷炽,好久不见。你们的新歌依然让人惊喜,我听了之后一夜没睡,想起很多事,不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对不起,那么久没有回复你的消息。我没法面对你不喜欢我的事实,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都被仇恨占据,没法原谅你的逃避。后来经过一些事,我才意识到,如果那天你留下,事情会走向我更不愿意面对的结局。我在叛逆的年纪做了叛逆的事,谢谢你没有让我留下遗憾的回忆。”
“此刻我在一座遥远的城市,工作,生活,情感,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不过我依旧喜欢你们的音乐,欣赏你的才华。虽然我们做不成爱人,有些东西却是不会变的。”
“这些留言不必回复,我很好,也希望你一切都好。”
冷炽瞬间想到一个人,这世上再不会有别人用这么温柔的语调和自己说话。
“小乐,收到你的回复我真高兴!我做了那么缺德的事,你还能原谅我,实在惭愧。得知你一切都好,我终于能松一口气,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放心”你。”
“你还是那么清澈,温柔,那么通情达理,好像从来没变过,我却变成了一个肮脏的混蛋。离开你不久,我就开始鬼混,把曾经的坚守玷污得一塌糊涂。现在想来,真的很后悔,但我也知道,我是个低级的动物,没法拒绝诱惑。就在刚才,我还做了一件连自己都瞧不起的龌龊事,幸好什么我们也没发生,否则我真的没脸面对你。”
“说来讽刺,当我终于理解什么是爱的时候,我已经错过了心目中最完美的姑娘,真是活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时没有爱上你,我曾经以为自己没有这个功能,后来才发现,不是那样的。”
“小乐,我爱上了一个人。他对我很好,好到能接受我所有的胡作非为,甚至纵容我勾引他,对他做那种事。对,你没看错,他。我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对别人产生这种感情,却是一个从各种意义上都不应该爱的人。”
“真对不起,好久不联系,一上来就聊这些。我们的关系很特殊,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倾诉,一时没忍住,给你添堵了。你就当没看到吧。”
“最后,我是真心为你高兴,祝你在那边一切顺利。如果你需要帮助,请在第一时间联系我,我会尽一切努力帮忙,希望你不要嫌弃。”
敲下这些文字,冷炽有些黯然。他对小乐有过懵懂的情愫,却因为自己的怯懦让它结束在开始之前。
熟悉的情节在重演,他又回到当初的十字路口,可这一次的抉择更难。
他可以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半强迫半勾引地拉着耿京川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却不能把他们的关系摆上台面。它注定比一支地下乐队更地下,它是正在像太阳般升起的乐队的光芒之下的影子。乐队越闪耀,它就必须藏得越深。
冷炽悄悄观察过,耿京川对他的态度毫无变化,好像那晚的事没有发生过。他醉得很彻底,为了不去参加盛和平的聚会,冷炽相信他能把自己喝进医院。
其实别墅里的事不是秘密,这个圈子里有许多灰色的不可说。比如冷炽就听说过某人的烟盒里有管制药品,某人发扬嬉皮士的传统,用致幻剂“灵修”,还有人直接沾了硬毒,随时有可能丧命。
当年庄仲也参加过这种局,只不过他拒绝了朋友的劝诱,从头到尾冷眼旁观。耿京川说,他回来就吐了。里面的景象耿京川没有描述,冷炽能想象出来,那一定比电影里看过的更肮脏。
他只是不理解,是怎样的虚无,能让名气,金钱和性都没法让人满足。人间就没有一样更值得追求的事吗?
这大概就是东宫娘娘烙大饼吧,冷炽自嘲,自己还没享受过摇滚巨星的待遇,没准真到那一天,自己也会感到虚无。
又或者不会。
因为那些东西对冷炽的诱惑不大。有时候,他对自己的物欲淡泊也感到惊奇,但耿京川和他一样好打发,平常的生活就足够快乐,他也就不去死磕。而名声,除了乐队本身的需求,他自己并不追求被许多人追捧。
崇拜是距理解最遥远的东西,他宁愿要一个钟子期,也不愿像嵇康,《广陵散》弹给三千人仍绝响于江湖。可惜他的钟子期是耿京川,正着带自己向名利深处进发,无论这是不是他们的本心。
生活总是这样,充满矛盾和波折,人在其中只能咬紧牙关,不断向前。
楼下的草坪开始泛黄,冷炽常喂的三花猫也长成一个矫健的猎手。他曾经征求过耿京川的意见,天气冷的时候,可不可以把它接到家里过冬。耿京川说,你不如问它。
这会儿冷炽趴在阳台上,看它玩弄一只倒霉的老鼠,顿觉自己的担心多余。
于是他挂念的事就只有一件,耿京川联系过几家唱片公司,至今还没有一家给出回复。
他回想起四个人在那些公司里诚惶诚恐的样子,内心忐忑却绷着脆弱的尊严,仿佛第一次被自己投喂的猫。舞台上的英雄气概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所有走进接待室的乐队都像被挑拣的货品,要么被精美地包装,要么被丢进垃圾桶。
半个月过去,冷炽的心气也泄得所剩无几,用他自己的话说,“颓得晨勃都没了”。耿京川乐观依旧,但沉默的时候,冷炽也能看出他的侧脸上带着淡淡的失落。
他抽完一支烟,从阳台回来的时候,耿京川正在打电话。看不出是什么电话,因为他脸上没有表情,声调也没有变化,只是偶尔说声“好”或者“行”。
八成是接了活吧,冷炽想。没有演出的时候,耿京川也接点配器的工作,有时候他也会去串场,替其他乐队不能上台的吉他手干活。这种活没有收入,却能交朋友,能联系到这几家公司,朋友的推荐功不可没。
“哥,”冷炽晃进自己的房间,拎起一把吉他,“我觉得你那段间奏还得改,大二度改小二度,更有一种……什么来着?对,压迫感。我弹给你听听。”
他本打算在排练室聊这个话题,可耿京川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他就想打个岔,切换心情。他把原版和改动版各弹一遍:“就是这么个意思,你感受到了吗?”
耿京川没接话,依然面色凝重,让冷炽心中一沉——难道是又吹了一家?
片刻之后,他嘴角一扬:“找身见人的衣服,下午去星空唱片。”
“什么意思?”
耿京川已经笑起来:“还能什么意思?”
冷炽立刻扔下吉他跳起来,扳住他的脑袋,佯装要扭断他的脖子:“操,你会忽悠人了。”
耿京川握住他的胳膊,顺着用力的方向绕到他背后,交换了两人的位置。冷炽后背靠着耿京川的胸膛,反被他箍在怀里。他感到耿京川的鼻尖和嘴唇擦过后颈,热气吹拂着耳垂,一时间世界如同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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