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鸠占鹊巢几分钟的宋明利感觉像煎熬了几个世纪,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第一时间说陈迹的坏话:“你看他那个样子,像是来虚心求教的吗?”
“不然呢?”关雪息不甚在意道,“刚才那道题确实挺难的,给你你也不会做。”
宋明利:“……”
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在宋明利的眼里,关雪息俨然是一个被奸臣蒙蔽了双眼的昏君,他不死心地劝:“难道你就不觉得,陈迹突然找你问题很可疑吗?”
“可疑啊。”关雪息说,“但我大概猜得到原因。”
“什么原因?”
“有意示好吧。”关雪息用自己的逻辑圆了一下陈迹的行为动机,说,“上回我和他打架当天就和解了,但他那种逼王性格,给人的感觉像是没和解,在记仇。你们不都这么说吗?也传进他耳朵里去了呗。”
“……”
“他可能觉得这种流言不好,所以来向我示好一下,这样一来,‘陈迹要报复关雪息’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真的?”宋明利将信将疑,“可我觉得他就是要报复你啊!”
关雪息:“……”
讲不通了。
关雪息放弃和宋明利辩论,不搭理他了。
关雪息觉得,宋明利之所以这么坚持己见,本质是因为他对当过少年犯的陈迹偏见入骨,既害怕,又歧视。
陈迹犹如一只真正的妖怪,人类看见他就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但关雪息那天在陈迹面前说的不是假话,他平等地看待每一个同学,不因为陈迹曾经进过监狱而讨厌他。
除此以外,他们之间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了。
今天陈迹来问他数学题,肯定也有这层意思,是在亲自向他抛橄榄枝:我不想报复你。
关雪息沉思了片刻,越发觉得自己理解得对。
——这就是正确答案。
他接了这条善意的橄榄枝,心想,以后不论别人怎么“进谗言”,他都不会再怀疑陈迹了。
大家都是好同学,不必剑拔弩张。
但不知怎么回事,事情总是和关雪息预想得有偏差。
陈迹抛完橄榄枝,竟然还没完。
下午放学,又来找他。
这次不是问数学题,陈迹站在一班的门口,见人出来,叫了他一声:“关雪息。”
“?”
教室内、门口、走廊里,许多双眼睛闻声望过来。
陈迹一如既往地把旁人都当空气,只盯着关雪息。
很稀奇,他脸上竟然好像有一丝因不熟练而导致的紧张,半天才低声问:“放学一起走吗?”
关雪息:“……”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第16章 可我始终忘不了你
放学一起走的前提,是顺路。
关雪息拽紧书包背带,瞥了陈迹一眼。
陈迹果然不正常,被他冷眼一横,周身气息紧绷,如临大敌。一双眼盯得他更紧,生怕他抬腿走掉不理自己似的。
关雪息很纳闷儿:他犯的什么病?
“你家住哪儿?”
教室门口人来人往,不能总挡着别人,也不能像表演似的杵在这里给人围观,关雪息往外走,陈迹紧跟着他,听了他的问话,答:“星河苑那边。”
关雪息惊讶:“星河苑也能乘19路?”
差不多算是反方向了。
陈迹却提前查过公交路线,熟练地说:“先乘19路,转38路,再转504路。”
关雪息:“……”
你在这玩环城旅游呢?绕圈是吧?
关雪息沉默下来,半晌没有再说一句话。
上回李德好说,人缘好过头就不见得是好事了,这个道理关雪息每天上下学的时候深有体会。
他从一班门口走到学校大门口,再到公交站,一路上总是有数不清的同学跟他打招呼,好似大明星出街,笑得脸都僵了。
今天,关大明星身后带了条“尾巴”。
陈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虽然干着跟班的事,但气势一丝不减,活像一座移动冰山,紧紧尾随关雪息。
旁人见了一脸惊恐,不远处有人议论:
“完了!陈迹终于要对关雪息动手了!”
“他们去哪儿打架?”
“能围观吗?”
“要不要告诉老李头?”
“担心我雪息哥哥,QAQ呜呜!”
关雪息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陈迹应该也听见了,他皱了下眉,说:“我不会和你打架。”
“我知道。”关雪息说,“但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找我讲题,又要跟我一起回家,你到底想干什么?”
秋雨天风急云低,天阴得厉害。
一阵冷风过,关雪息拽了下风衣前襟,无济于事。即便如此,他也不系扣子,敞怀走路大衣被风吹得翩翩抖擞,美丽冻人。
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校草包袱很重。
陈迹瞥他一眼:“你不冷吗?”
关雪息不悦道:“我在问你话呢,别转移话题。”
“……”
这个问题显然是陈迹的紧张点,他足足几十秒没吭声,两人一起走出学校的大门,上了人行道,陈迹才说:“看不出来吗?我想和你交朋友。”
“?”关雪息脚步一顿,像是听见了自己不理解的外语,“‘交朋友’?”
“嗯。”
陈迹移开目光,仿佛不敢看他。
关雪息:“……”
“什么啊,莫名其妙的……”关雪息低声道,“你是指,宋明利和杨逸然那样的……朋友?我明白了。”
看来他没猜错,陈迹找他讲题,是示好的举动。
今天放学和他一起走,也是在示好,试图跟他建立友好邦交。
可关雪息说完,陈迹却摇了摇头:“不是。”
“啊?”
“不是那种朋友。”
“那是哪种?”
关雪息有点茫然,陈迹道:“是关系更好的,好朋友,知己,独一无二。”
“……”
关雪息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小学生吗?”
陈迹默然。
他没有反驳,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关雪息笑了一声:“我上回听到类似的话是在小学一年级,当时我同桌把一瓶矿泉水倒进他的饭碗里,用牙签刺破手指,跟我歃血为盟,义结金兰。被老师发现后,我俩一起挨了顿骂。”
陈迹:“……”
关雪息话里不无嘲讽,也可以说调侃。
不能怪他,任谁听了陈迹的话都会觉得很奇怪,幼稚。
但陈迹不像是一个幼稚的人,他的神情有些沉重,仿佛只鼓足勇气说出“朋友”两个字,就耗尽了他全部心力。
他竟然是认真的。
“你还是有点讨厌我吧?”
路边人挤车堵,吵吵嚷嚷,幸而有秋风把一切吹远了,陈迹略低着头,额前发丝随风微动,几不可闻地说:“我这种性格不讨人喜欢,我知道。前些天我们……但我从来没想过针对你,可能是我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吧,也说不出适宜的话……”
他的确不会说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关雪息没听懂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陈迹自己似乎也不耐烦了,话音倏地止住,抬起头时脸色依旧如平常一般,面无表情,冷冷酷酷。
他可能察觉到这样示弱太难看,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关雪息却有点呆,眼睛睁得比平时大一些,脸颊被冷风冻出生理性的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迹,静待下文。
这让陈迹瞬间尴尬起来,接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气氛简直是形容不来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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