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问音坐到他身前,因为刚洗完澡,皮肤还温温的。齐砚行环抱着他的腰,低头在他颈间嗅了嗅,橙花和牛奶沐浴露的香气即刻拂去了所有的疲惫,他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团柔软的云,稍一用力就会从怀中溜走。
程问音眼尖地注意到,桌上的那张被淘汰的图纸上,有个端端正正的“齐心壹”,就在那个他看不懂的模型图旁边。写字的人可能是觉得不满意,在后面又把“壹”字重写了好几遍。
他转过身,点了点alpha的鼻尖,“被我抓到了,原来你工作的时候也会走神。”
齐砚行下巴抵在他肩上,闷笑着承认:“其实我……经常走神。”
“是嘛……”程问音拿起笔,也写了一遍宝宝的名字。
宝宝的大名是齐砚行的父亲给取的。齐教授学识渊博,退休以后专心在乡下养花养草,还研读起了哲学,给孩子取名的重任自然交到了他手里。
“壹”的哲学本义是专一、纯粹、专精,取齐心壹这个名字的用意,便是希望宝宝能顺从自己的本心,不被纷杂的外界所影响,专于心境,不偏、不散、不杂。
写完宝宝的名字,程问音想了想,又将丈夫的名字写在了上面。
“还是你的字更有味道,”他懒懒地靠在alpha肩上,把钢笔塞回他手里,“你也写一个我的名字吧。”
“好,”齐砚行握住还留有爱人体温的笔杆,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音音的名字不仅好听,写起来也很好看。”
他在“齐砚行”三个字旁边落笔,像旧时婚书一样,两个名字并排写在红纸上,姻缘就此缔结,与誓言牢牢捆绑。
程问音不自觉地盯着笔尖的走向。
程问音,实在是过于方方正正的三个字,并不容易发挥出书法功力,但在他的alpha笔下,却仿佛有了缱绻之意,每个笔划都像用心练习过,写得流畅而珍重。
笔停了,程问音握住他的手,偏过头和他接吻。
笔尖在纸上洇出几个无规律的墨点,在三个名字旁边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怎么看都像是美好的点缀。
深夜,家里的最后一盏小夜灯也熄了。
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是爱人相拥,是体温交换,是一场不需要闭上眼睛就能抵达的美梦。
休息日,沈柏渊来家里做客,还给宝宝带了礼物,一套钓鱼玩具。
他一边帮着组装玩具,一边逗宝宝:“宝宝,叫声干爹就给你玩。”
宝宝捏着绒布小鸭子站在一旁,好奇地看他组装,嘟着嘴巴犹豫了半天,还是禁不住新玩具的诱惑,小声哼哼了一声“干爹”。
沈柏渊喜笑颜开,答应道:“哎,真乖!”
玩具装好了,宝宝对着一池塘的塑料小鱼,有些不知所措,大人们坐在沙发上聊天,让宝宝坐在前边的地毯上自己忙活自己的。
沈柏渊就着热茶,吃了一块程问音做的点心,叹气道:“我最近特想结婚。”
“我也不知道为啥,可能就是想早点有个家吧,也想让我妈早点放心。”
“现在每天回家连个热乎饭都吃不上,只能用开水泡剩米饭吃。上次我妈捡石头回来煮,把我吓得要死,还是决定让她住疗养院了,起码有人全天照看,我能踏实点。”
“唉,我说真的,”沈柏渊苦笑着说,“要是有一天,我为了一顿热饭就跟人结婚了,你们可别笑话我。”
程问音明白家对一个人的意义何在,因此很是心疼沈柏渊,但他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别人的生活。见沈柏渊还有心情开玩笑,他便也笑着回应道:“要是真的能遇到结婚的对象,我们肯定会祝福呀。”
“对吧?”他看了一眼齐砚行,示意他也说点什么。
以齐砚行的性格,本就说不出安慰人的话,这会儿也憋着呢。他刚准备应和,沈柏渊忽然乐了,“老齐,你们家宝宝可真会玩。”
三人一起往宝宝的方向看去。
原来,大人们谈话间,宝宝把鱼塘里的鱼全都拿了出来,再把小鸭子挨个放了进去,硬是把钓鱼游戏玩成了养鸭子游戏。
宝宝兴奋地拍着手,给程问音展示他的新玩具,“妈妈看!鸭鸭游泳!”
程问音被他从沙发上拉了过来,陪他一起玩小鸭子过家家。
沈柏渊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再想起自己每天回到家面对的空荡与冷清,难免生出些艳羡来。他舒了口气,沮丧地盯着自己掌心的一团乱线,“老齐啊……还是你有福气。”
齐砚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再等等,你也会有的。”
晚餐后,齐砚行和沈柏渊进了书房,谈些工作上的事。程问音给他们送了盘水果,走的时候轻轻带上门,没有再打扰。
门关上后,沈柏渊快步走到窗边,拉开半扇窗子,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像忍了很久终于续上了命似的,点烟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齐砚行皱了皱眉,“你烟瘾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有段时间了……”沈柏渊缓缓吐出一口烟,嗓音沙哑,“你也知道,战支部那帮孙子,就爱搞你来我往这一套,不跟他们一块多抽几根烟,真混不进去。”
家里没烟灰缸,齐砚行从书桌上扯了几张废纸,放到窗台上。
“我帮你留意了战武在首都的总体室,有几个不涉密的项目缺人,你能想办法调过来吗?”
沈柏渊连抽了好几口,泛着火星的烟灰柱已经在摇摇欲坠,他解了瘾,这才停下,将烟灰抖在纸上。
他说:“不能了,我上次已经惹到上级了。”
齐砚行沉默片刻,从他烟盒里抽了支香烟,夹在指尖把玩,“以后打算怎么办?”
“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呗。”沈柏渊语气轻松,正如他给每个人的感觉,总是乐观、幽默的。
“其实我现在挺轻松,钱也拿得不少。就是无聊了点,跟个文员似的,每天看看文件,跟那些个贵族军官眉来眼去的。”
他又点了第二支烟,叼着烟嘴,朝齐砚行晃了晃打火机,“要火吗?”
“不了。”齐砚行说。
他以前也抽烟,偶尔用来缓解工作压力,但结婚以后就再也没碰过了。
“我是怕你长期待在那种环境下,人会憋坏。”
烟顺着窗缝飘了出去,沈柏渊靠在窗台上,笑得有些苦涩。
“我说真的,老齐,你可千万不用替我觉得可惜。我老妈现在身体恢复得不错,我已经很知足了。”
“用这些,换我能陪在她身边,值了。”
齐砚行不再劝他,只是默默站在他旁边,“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两人自学生时代相识,已经是十多年的至交好友,很多东西无需多言,说多了反倒矫情。沈柏渊知道,齐砚行这个闷葫芦今天能跟自己说这么多,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盼着自己好。
他心里会意,暗自感激,面上却不正经,看着桌上那盘切好的梨子,欠欠儿地说:“求你,老齐,帮我找个老婆吧,我想每天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齐砚行也是懂他的,顺着他说:“求我有什么用,我可不认识什么omega,你还是自己争点气吧。”
沈柏渊捻灭烟头,端起果盘,一块梨子接着一块,毫不客气地往嘴里塞,“我已经不再固执了,没有omega,beta也行啊!”
是个不错的玩笑,但齐砚行笑不出来。
他不像沈柏渊,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笑得出来,这可能是沈柏渊最大的本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柏渊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
不顾大局,留下烂摊子,执意离开岗位,调回首都任职……在上级眼中,沈柏渊是犯了大忌。上级可以批准,美其名曰理解他的孝心,但必然会记他一道子,他必须在军部体制内完成脱密处理,没有自己选择职位和工作内容的权利,只能服从安排。
一旦做出选择,他就没有机会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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