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楠够来手机,扫一眼有点陌生的屏幕。手机那天晚上被摔碎后,穆博延给他留了台新的。电话卡插进去就能用,但很多软件没来得及下载,他动着手指一键清除垃圾短信,熟门熟路去资讯网站搜索穆博延的名字,接着点进了最新标红的那条。
采访流程不过翻来覆去的几套,主持人以犹爱薇综合症开场展开了问答式简单科普,又提到最近饱受关注的药剂研发,将几个关键大头放在开端最黄金十五分钟内结束,这才抽空翻阅互动卡片,从中找一些观众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来进行延伸。
【穆医生,这里有条来自“再背亿本书就睡觉”的研究生给您的留言。留言上说,他现在正跟随导师跑来跑去做项目,同时也在一家诊所实习,两边兼顾很快就力不从心,怎样可以向您那样全都端平?】
穆博延否认道:【我并没有端平它们。在我成为医生的前几年里,我的研究所还只是个废弃的破工厂。】
【啊是的,我记得您之前给出过它的旧图。】主持人头脑转得很快,【您是想说,先做好了一名医生之后,才能有研究所的成立?】
【嗯。如果实习工作上手困难,应该把重心放在跟随老师学更多东西汲取经验上。如果那些项目已经得心应手,那么可以尝试更高难度的事情提高自己。】穆博延喝水润喉,继续道:【我现在的重心已经偏向研究方面。在我看来,与其让源源不断的病人难求一医,不如从根源解决问题,如果药剂的研发顺利并能成功销售,那么医院饱和的现状将会缓解很多,也会减少病患的经济压力。】
【穆医生已经是大家公认的医学界偶像了,这是要开创历史的先河啊。这位没看完书的同学,希望穆医生的建议能起到一点作用,还有睡眠是很重要的哦!没精力的话可做不好任何事。】
主持人简短总结,不知在下一张卡片上看见了什么,立即对着镜头娇俏地挤了挤眼睛。
【接下来让我们看第二个小问题。穆医生,据我所知,一院在近十年前、也就是您二十六岁刚入职时举行过一个很有意思的团建活动,其中有抽问必答的环节。】
穆博延回忆了两秒,遗憾地摇头,【抱歉。记得不太清了,但我们医院是有过几回团建。】
【嘿嘿,您的粉丝可是记得比您清楚,放在饭圈里怎么说来着——不要小瞧了每个追星人的战斗力?】主持人放下卡片,开始从旁边的资料纸里翻翻找找,很快拿起了其中一张,【我们托人找到了当年的记录,您当时列出了对未来另一半的要求,介意我当着大伙儿面直接公开吗?】
【不介意。】
【那我就不给您留面子了哈。让我看看……希望对方能够调剂您的负面情绪,是个活泼开朗、健谈阳光、与您有一定的感情基础的同龄人。】主持人对此深感共鸣,【充满朝气的人确实很讨人喜欢,难怪当下那么流行“小狼狗”,谁不想每天疲惫地下班回到家能看见一个朝气蓬勃的爱人呢?那估计是生活最好的调味剂了,穆医生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听到自己过去尘封的答案,穆博延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搭在沙发上的指尖动了动,笑得有些散漫,【或许是这样。】
【哦?大家注意,穆医生用了“或许”这个词。那么现在时间正好过去了十年,您对您当年的观点是否有了改变呢?介意在我们这儿聊聊这个话题吗?】
于楠捧着手机,听到这里一下紧张起来。他看着视频里穆博延漆黑如墨的眼睛,一阵心慌迫使他匆匆按下暂停键,也觉得喉咙干渴,拿了桌上的杯子小口抿着,里面的热水只存了余温,顺着食道下滑时明显能感觉到偏差的温度。
他不是个活泼健谈的人,这点认知还是有的。不了解穆博延的人可能听不出什么,但他知道穆博延二十六岁那年列出的标准有所指向,几乎是主持人说完第一个形容词,他脑海中就跳出了海边小屋里的少年照片、还有那天经过咖啡馆时匆匆一瞥见到的青年。
那是与他截然相反的类型。
于楠指尖隔着屏幕戳了戳穆博延的面容,才想起昏迷前到底什么事情没解决。他原本在和穆博延为这件事闹别扭来着,可能那个别扭闹得微不足道……但穆博延答应了要哄他,却只开了个头还没深入,他倒是先一步自己把闷气放得一干二净了。
就算他知道哪怕穆博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要将目光专注地放在他身上几秒,他再多的不高兴都会烟消云散,但他的沮丧和嫉妒还是少不了分毫,只不过现在微妙地被多出来的庆幸占了上风。
他想太好了,还好那个人不知道珍惜穆博延。不然只是想想未来的某一天,他现在居住的房子会迎来另一个真正的男主人,卧室里床可能会被换掉,被套也会被换成大红的颜色,一个高挑俊逸的Omega穿着喜服坐在床边,而穆博延会低头同他亲吻……就像那个荒诞的梦一样。
于楠将病床头部摇高,胸口仅剩的堵塞感自动消去,他呼地喘了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赫然升起,冲得他后颈有点热热的。腺体上的齿印结出了薄薄一层痂,浸了汗后时不时发痒,护士一开始还害怕他忍不住去抓挠,但他知道他不会的,他喜欢那种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被人占有的感觉,更舍不得破坏。
他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寻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再次按下播放键。
继刚才的存档,穆博延微启的唇随着进度条一同动了动,他靠在米白的沙发中,整个人呈现出放松的姿态,【我已经不记得当年说过什么了。我不介意聊些轻松的话题,至于您提到的观点——坦诚点说,当然是有所改变的。】
主持人赶紧趁热打铁,【那您现在的择偶标准是什么?这个问题想必除我之外有不少人都在好奇,我们节目的收视率能否上去就看您给出的答案了。】
于楠手心出了点汗。他看见穆博延唇角挑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赶紧将视频声音调到最高。在短暂的停顿后,熟悉又低沉的声音通过手机底端的扩音器,也随着病房前一同响起的开门声,清楚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现在的我无法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穆博延配合着主持人的玩笑,【一个小我许多的男孩点醒了我,他让我知道,标准向来是留给不爱的人的。】
【啊……这句话也很贴切,仔细想想,我们生活中不断描摹着另一半的样子,结果现在坐在身边的也可能与之截然不同。】主持人很惊讶,有些不确定这些能不能播出来。她反复看着穆博延的表情,确定穆博延还是那副随和的样子,甚至说他并不在意自己会被报道什么,才藏着兴奋故作镇定道:【您说的这个人,是您现在有意共度余生的另一半吗?】
于楠已经没看视频了。他的心跳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快,那只手好像穿过了屏幕,贴着他的指腹轻轻划过,随后从他手中抽走了手机。
穆博延站在床边,西装裤下那双修长的腿与床不过分毫之隔,身上的白褂不知脱去了哪儿。但他心情似乎不错,一边停止了视频的播放,一边抬起眸子,看向床头满脸通红往被子里缩了缩的男生,悠声问:“你认为呢?他会说什么?”
“说什么?”于楠干巴巴地开口,被握了尾巴一样浑身炸毛。他原本急切地想知道后续,可正主就在自己面前时,那些答案就不怎么重要了,反而他很羞于看视频被当面抓住这件事。
穆博延挑起眉梢,也不催他给个回答,仿佛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是很重要一般。手机被重新放了回来,于楠眼睛在眼眶里转了半圈,像是花了点时间思考,半晌酸溜溜道:“先生,我不知道。不过那天和您喝咖啡的那个人貌似和您同岁,没有小您许多。”
穆博延没想到于楠会讲出这样一句话。
他本来就不打算告诉于楠自己上一任男友的事,在于楠第一次开口问他时,他不过轻描淡写地道了句“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事”。不是需要藏着掖着,而是没必要,他不想拿这件事来刺激于楠,因为谁都不愿听自己喜欢的人说前任如何如何,哪怕他讲得再糟糕,终究会让人感到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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