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领低声道:“她说我演的只是看起来像骆晟,但灵魂并不是。骆晟是一个重度抑郁患者,但我只演出了他最后的‘看透一切’,并没有演出他心里的症结。”
薛笑又问:“你觉得骆晟心里有症结吗?”
顾领蹙了蹙眉,沉默片刻,道:“他的妻子是抑郁跳楼身亡,他一直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她的病。但我觉得在他踏入这个办公室,准备买夫妻合葬墓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自杀。他已经想明白过去没法改变,既然活在这个妻子不在的世界上这么痛苦,那么他就选择和他妻子一起死亡。症结应该已经不存在了。”
顾领显然在努力地试着摒弃本能式演法,去思考和理解人物。
薛笑没有去否定顾领的想法,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
“我有个朋友是抑郁症患者,他曾经和我聊起过,他总是会忍不住地去回想过去,而且是一帧一帧地回忆。”
“他想回到童年,可已经回不去了,因为他长大了,父母老了,小时候照顾他最多的外公外婆也都不在了。”
“然后他就会想起他外婆死的那一晚,所有人都以为外婆已经走了,他却看到外婆的眼角流出了眼泪。如果外婆当时还有一丝神志,她在独自面对死亡的时候,是不是会很害怕?往往想着想着,他就会开始懊恼高中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他对外婆外公的态度变得很冷淡。他们总叫他有空去玩,他却根本没去过几次。”
“不停地回忆,不停地后悔,不停地为时间无法倒转而感到悲伤,陷入到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每个晚上都没法好好入睡……这个过程根本没法停止。然后身体也不对了,每当身上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就会更加地胡思乱想。沉浸于过去,不想面对明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得这么压抑。”
薛笑说:“我觉得,骆晟对于‘死亡并不可怕’这一点确实想通了,可他既然觉得这个没有了妻子的世界让他感到痛苦,那么他一定是还在每天想着这件事,这张罩着他的网并没有消失。”
顾领垂眸思索。
“对他而言,死亡在他面前才是那只小小的虫子,他可以很强大地俯视它,然而他觉得他的妻子不是,他当初亲眼看着命运将他的妻子踩死在足下,他却什么都没有做,正是因为反复地这么想着,回忆着,他才会逐渐陷入抑郁,精神与身体都出现了问题。”
“就算他现在看起来这么平静,他依旧是一名‘重度抑郁患者’。他的病,还在他的身上。”
话音落地,小道陷入到了寂静当中。
片刻后,薛笑、窦鸣剑、黄小林三个人凑到顾领面前去看他。
顾领:“……我有点头绪了。”
他颇有些无奈地说:“你们别这么凑过来看我。”
窦鸣剑和黄小林大笑起来:“还不是因为你话不多,我们都不知道你想得怎么样了!”
薛笑也笑了,他低头,小心翼翼将甲壳虫挪到了一边,将它放在了另一处草地里。
下面枕着草叶与露水,上头依旧顶着阳光。
他让这小小的生命在这里永眠。
顾领看着他做完这番举动,拍拍裤腿站了起来,轻声说:“……谢谢。”
薛笑闻言,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笑容:“不客气,我们是一个团队呀。”
窦鸣剑感叹道:“笑啊,你对感情的领悟力比我们厉害多了,也难怪第一轮能演这么好。”
薛笑哭笑不得:“窦哥你这是什么尬夸啊,第一轮里其实我也就演得那样吧,你们不都比我好多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是吧小顾——”窦鸣剑一边打趣一边伸手搭住了顾领的肩膀。
顾领低低应了一声。
他抬眸看向薛笑,道:“没必要妄自菲薄,其实你演的河妖就——”
薛笑一怔,没想到顾领会忽然提起那出戏。
可顾领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下来。
他幽幽地看着薛笑,眼睛里有一点别的东西。
薛笑一脸茫然。
就在这时,一道微凉的嗓音在小道的尽头响了起来。
“薛笑。”
第33章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 四人转过头去,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沈亭言和老高。
这两人像是刚刚顺道路过这里。
老高身上的格子纹衬衫皱皱巴巴,下巴上胡渣长满,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根本没回过家,全住在营地这儿了, 没洗过澡也没换过衣服, 竟搞得这么邋遢。
他身侧的男人则依旧是那一身干净简洁的打扮, 长身玉立于雨后的阳光之中。
下一秒, 顾领只觉视野中一道影子闪过。
回过神时,方才还在他面前的青年已经小跑到了沈亭言跟前。
青年嗓音雀跃地喊道:“高导……沈老师!”
……
黄小林小声道:“也就笑笑能一看到沈老师就跑过去……”
他真是看到这个男人就要抖两抖。
窦鸣剑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深以为然。
就算沈亭言再怎么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也从来没提嗓子骂过人, 可就是让人不敢靠近啊……
大部分学员见到这个男人, 只敢远远站在几步之外,甭管排练时演得到底如何, 到了那一刻都好像刚在对方面前上演了一顿烂戏似的,只能讪讪又心虚地喊一声“沈老师”。
只有薛笑会像小鸟归巢似的,毫不犹豫地翩飞过去。
顾领没有说话。
他转过身体,看向前方。
隔着一段距离, 在耀眼的阳光之下,沈亭言的神情有些难辨。
顾领只觉得对方看了自己一眼。
随后便垂下眼, 和面前的薛笑说起了话。
……
薛笑和两人打完招呼就问:“沈老师你找我有事吗?”
沈亭言看着面前的青年唇角轻扬,大大的眼睛就那样期待地望着自己,一副又好奇又好心情的模样……不由飘了飘视线。
他才没事。
只是刚才路过这里, 不经意看到了那一幕, 不知怎么就停下脚步, 喊出了声。
沈亭言又在想,“那一幕”算是什么一幕。
也不过就是这个小灯泡和那个叫顾什么来着的男人面对面而站,说了些什么话,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为什么要特意把小灯泡叫过来?
沈亭言第一次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飘回视线,淡定地把这个问题随口应付了过去:“没什么事,你们打算去排练?”
薛笑没多想,连忙点了点头。
老高想起了他们组的问题,道:“哦对,他们组那个范学不是退赛了嘛——你们是得抓紧时间再练练,不过明天就会有助演进你们组替演范学那个角色了!”
果然如此啊。
薛笑又连连点头:“麻烦你们了,高导。”
“嘿,这算什么麻烦,”老高这会儿可是春风得意,就算节目组被总局问候了又如何,他现在总算能好好拍这档节目了,“是我们打扰你们了才对,这几天没休息好吧?”
薛笑还没来得及回答,沈亭言忽然打量他一番,道:“瘦了?”
老高一激灵,定睛一看——
还真是!
他就说薛笑怎么和平时不一样,还以为是这小家伙没休息好的缘故,可仔细一看,薛笑除了脸色比平时苍白,就连下巴也尖了点。
原本那一丁点婴儿肥的感觉淡了下去,一张脸变得真的只有巴掌大。
可怜巴巴我见犹怜的。
老高心里一突。
这两天网上这些事对他影响那么大?
不过也对……虽然这次不是一面倒的骂吧,可也有网络暴力掺杂在里头,薛笑又不是久经沙场的娱乐圈老油条,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老高愧疚了起来。
就在这时,窦鸣剑他们走了过来,道:“嗐,他这几天为了这一次的比赛剧目在节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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