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时不说话,我当你性格闷,原来都在这儿憋着。”
“我最后再说一次,分手!你分手了我们才有聊的余地,不然没什么可谈的。”
幸池站起身,语气冰冷:“等你们冷静了我们再说,我知道你们刚知道很难接受,除了分手什么都可以商量,你们想了解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只有分手,”他语气坚决,“不行!”
幸池说着想要上楼,还没侧身,剧痛从额角传来。
杯子在地上碎成几片,巨响过后是沉默的死寂,紧着幸池听见小孩的惊叫和季晓芹的呼唤。
“没事吧小池?怎么样,头晕不晕,快拿纸擦擦。”
季晓芹也恼怒震惊,但没幸父那么大反应,看到幸池受伤,一瞬间忘记责备,满满都是心疼,拖着幸池就要上楼。
“走,不怕,妈妈带你上去处理伤口。”说着没忍住瞪幸父一眼,斥道,“再怎么也不能动手,他是你儿子,打坏了有你后悔的。”
“快,去止血。”说着去拉幸池。
幸池将季晓芹的手推开,抬手去摸额头,摸到湿濡,才发现自己额头渗了血。
血迹划到眉毛上,幸池用手擦了擦,擦不干净,他又换了只手去擦。
很疼,疼得他按在额头上的手痉挛一下。
想程亦珩。
想见程亦珩。
他好没用,不过被父亲砸了一下,流了点血,就想见程亦珩。
但真的好疼,怎么会这么疼,脑袋要炸开了。
他什么都没法想,下意识朝幸父的座位上看去。
幸父放在桌上的手握得很紧,表情沉得可怕,隐约有点慌乱。
奇异地,幸池思绪清明了点,头还是疼,但能思考了。
他推开季晓芹要给他擦血的手,走到餐桌前对幸父道:“不可能分手。”
幸父唇角一抖,又要发火,
抬眸看到幸池染血的额头,把怒火压了下去。
幸池绝了自己所有退路,也绝了幸父的希望:“我是同性恋,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分手了再找也是男的,只会是男的。”
错了,他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只是他喜欢的人是男生,如果程亦珩是女生,只要还是那个灵魂,幸池依旧喜欢他。
他不是同性恋,他只是喜欢程亦珩,程亦珩外的任何男生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只是他不这么说,幸父和季晓芹不会死心。
与其说被掰弯,有喜欢女生的可能,不如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
他是同性恋。
不是程亦珩还会是别人,将季晓芹他们可能对程亦珩产生的抵触降到最低。
幸父应该真的气恨了,喘息变得粗重。
幸池转身时被季晓芹拉住,季晓芹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她的脸色也很不好,没比幸父好多少,压着没表现出来,准备先把幸池头上的伤口处理了。
“你跟我上去,有什么等会儿再说。”她的语气没有方才的担忧,多了点冷硬,应该也是气的。
她拉着幸池往楼上走,力道重了很多,似乎怕幸池再挣开,抓得很紧,不给幸池挣开的机会。
她走了两步,幸纡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小脸苍白中带着泪光,好像被吓到了:“妈妈。”
季晓芹冷硬的目光落到幸纡身上时柔和了些,她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去看电视吧,今天让你看一次,以后吃饭不许这样了。”
谁知道幸纡摇头:“不看了,以后吃饭都不看了,妈妈不要生气。”
季晓芹露出点笑。
幸池看着他们的互动,心道自己也许真的是个不听话的儿子,远不如幸纡可爱,不招人喜欢。
季晓芹回过眸来,望见幸池脸上的伤,表情再次沉下来,拉着他往楼上走,另一只手牵着幸纡。
季晓芹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幸池沉默地由她动作,药水涂在伤口刺疼,幸池攥着手指,神情未变,一声不吭。
季晓芹放轻了动作,幸纡坐在后面的沙发上看着他们。
房内气氛安静,楼下也没什么声音,整栋楼在那场争吵后沉寂下来。
季晓芹终于问:“什么时候的事?”
幸池抬起眼睛。
季晓芹继续问:“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幸池实话实说:“五月份。”
“我跟他认识很久了,只是五月份在确定关系,是经过慎重考虑,不是闹着玩,不会分手。”幸池怕季晓芹和幸父一样,提前把话放在这儿。
季晓芹没说话,替幸池止血清理了伤口和额头的血迹。
“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季晓芹问。
幸池套用程亦珩的话:“中学。”
他打量季晓芹的脸色,想到程亦珩对他母亲说的措辞,犹豫道:“我……很害怕,发现的时候,不知道跟谁说,只能憋在心里……”
幸池发现季晓芹的手有点抖,他止住声音,没有再说。
“怎么不跟我们说?”季晓芹的嗓音有点哑。
幸池说得半真半假:“不知道怎么说,怕你们不接受,觉得我不正常,而且……”
他的目光落到幸纡身上,有些艰难:“那时候他出生不久,你忙着照顾他,情绪不好,我说了你会不高兴,我也不太想跟你们说。”
“我那时候没想通,觉得我本来就不重要,有了他我就更不重要了,还有点怨你们,为什么不愿意陪着我,却愿意陪着他。为什么我小时候你们都忙,他出生你们就不忙了,愿意放下自己的工作去照顾他。”
“明明……”幸池本来没想说这个,说出来嗓音有点颤抖,“我们都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却不管我。”
幸池缓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平静下来,他怕幸纡听见,声音压得很低:“如果没有他,我不会觉得你们的缺失有什么,或者他早一点出现,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偏偏他出现在我什么都没得到也没法再得到的时候,让我看着同样的年纪你对他的付出,是我小时候最想要,长大了要不了也不期待了。”
“你们给了他一个完整幸福的童年,你们给他的越多,就显得我以前……”
幸池停下声音,没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季晓芹眼里的泪光。
季晓芹是个不爱哭的人,至少幸池几乎没看见她哭,现在他看见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眼睛溢出泪光,心口突然一松。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怨了,原来没有,直到此刻看到季晓芹眼里的泪,才突然有种枷锁落地的释然。
短暂的释然过后,另一种情绪涌上心口,淡淡的愧疚。
他觉得自己矫情,前几年,一边怨一边觉得自己矫情。
他们除了少了点陪伴,并没亏欠他什么,幸纡的出生并没带走太多,他们没有过分偏心,只是他们对幸纡的好,有时候让幸池不由自主地和小时候的自己对比。
幸纡生病了,喝药有人哄,没人哄他。
季晓芹怕幸纡生病,时常为幸纡添减衣物,幸纡打个喷嚏,季晓芹都会紧张。
幸纡玩闹不吃饭,季晓芹哄着逼着他吃,好像一顿不吃就饿死了。
幸纡过生日,季晓芹会为他准备很多。
……
幸纡得到了很多的陪伴和很多的爱,都是幸池没有得到的,他得到的更多的是离别。
季晓芹工作很忙,经常要全国各地到处飞,停下来休息陪幸池一段时间,那是幸池最快乐的时候。
短暂的快乐后是无数的分别,每当季晓芹要走,幸池会偷偷难过很久,他会在季晓芹走的前几天开始难过,离别越近越难过。
偏偏不知道因为自尊心还是什么,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他的难过和不舍。
他不会在季晓芹面前难过,也不会在她面前表达不舍,只会在她走后,躲起来偷偷哭。
上学的路上想起来,掉几滴眼泪,擦掉去上课。
吃饭的时候,抹把眼睛拿起筷子吃饭。
……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哭了,季晓芹再走他不会难过,不会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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