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争张了张嘴,答不上来。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默默注视着他,从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愣头青到沉稳内敛,再到消沉不振。在他不断往下沉时,鸣寒才出现,假装偶遇,不顾他的抗拒,非要挤进他的人生里。
“这个怪鸟。”程蹴喝完咖啡,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小争教官,啊不对,陈哥,我忙去了。”
陈争点点头,又独自在茶水间待了会儿,想起飞枪攀登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他所带班级的选修课,使用特制的固定飞枪,但从枪口打出来的却不是子弹,而是攀登锥。攀登锥固定在建筑上,人可以借此迅速移动过去。
这课目对警察来说不是很实用,且难度很大,对手臂、腰腹的肌肉要求特别高,特种兵都不常练。但观赏性很强,靠着飞枪在建筑间嗖嗖飞跃,不成功会摔得很惨,成功了那就是极致的耍帅。
他之所以会带这个选修课,还是因为他读书那会儿,就因为觉得飞枪攀登帅得窒息,而发狠练了几个月,在明明不算考核分的情况下,拿到了最高分,校史留名。
警院这堂选修课已经断了几年,他去之后才重新开上,他因此多了个耍帅的机会,带着一群男大在特训建筑间呼啦啦飞来飞去,收获无数口哨声。
那时候他不知道,鸣寒远远地注视他,想跟他学怎么上飞枪,怎么掌握平衡,但从未向他开口。
鸣寒一个人训练?在他回洛城之后,每天都独自练习?
他是过来人,当初纯粹为了耍帅才咬牙苦练,太明白这课目的逆天难度。没有人从旁指导、保护,受伤绝对无法避免。鸣寒他……
陈争轻轻叹了口气,心脏深处某个角落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经过密集的排查,两天后,一条疑似和刘品超有关的线索终于出现。
南山市重案队即将退休的警察老魏有个做疏通下水道生意的线人,外号菜鱼,南山市东南这一块,就没有他没去过的犄角旮旯。
看过刘品超的照片后,菜鱼说:“我好像见过这人!”
鸣寒和程蹴来到剪刀桥——这是南山市东南角的一条热闹街道,因为附近有一所音乐学院,这里聚集着不少搞艺术的人,街边随处可见乐器铺、画廊、古董店。再往东则是新城区,更是有在函省都颇有名气的云乡剧院。
老魏指着一个背着工具包,身形高大,但面容普通寡淡的中年说:“这就是菜鱼。”
菜鱼对老魏很信任,但看向鸣寒和程蹴的目光有些戒备。鸣寒理解,线人就是这样,往往只将某一个警察当做自己人。
“他是我的线人。”鸣寒拿出刘品超的照片,认真道:“但不止线人。”
菜鱼的神情稍稍改变,沉默地盯着鸣寒。
鸣寒说:“他哥是我师父,已经牺牲了,他哥把他托付给我,希望我们互相照料,我却没照顾好他。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得把他找回来。菜哥,麻烦了。”
菜鱼点了根便宜烟,眯着眼朝剪刀桥东边的巷子指了指,“我那天看到他和詹家的人在一起,他们把他推进一辆车,车牌我没注意看,也不知道车开到哪里去了,但应该是他没错。”
老魏连忙解释,“菜鱼别的不行,但记长相是强项。”
鸣寒若有所思,“詹家?哪个詹家?”
菜鱼吐着烟圈,“詹富海,新城区就是他的地盘。”
在调查隋宁的时候,鸣寒得知隋宁在去A国之前,将无法带走的古董交给槐李镇的古玩店,后来云享娱乐的老板詹富海带着隋宁的信来到古玩店,买走了隋宁的部分藏品。而这个詹富海亦是当红艺人凛冬的老板。
詹富海,隋宁,罗应强?
重案队迅速整合了一份关于詹富海的报告。
詹富海不是函省人,家里做矿业生意,富得流油,他十数年前跟随长辈来函省投资,后来大半时间都待在函省。詹家虽然是大众熟知的“煤老板”,但詹富海却是个文化人,利用金融杠杆将自己手头的钱翻了不知道多少倍,玩艺术、玩古董,进军娱乐行业,握着不少当红明星的经纪约。
罗应强是南山市首富,詹富海是外来的和尚,目前来看,两人的关系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詹富海的云享娱乐或多或少对罗应强形成了冲击——罗应强掌控南山市一半的餐饮业,而在新城区,詹富海正在一点点从罗应强口中抢食物。
和鸣寒一样,陈争最在意的也是罗应强有隋宁古董藏品这件事,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和隋宁是否有某种深层次的关系。
“以詹富海的财力和在国外的关系网,他如果对隋宁的失踪起疑,基本上能够查到是罗应强动了手脚,就算没有证据,也能有个大致判断。”陈争说:“假设他和隋宁关系不简单,那他就有对罗应强下手的动机。除开隋宁的话,云享娱乐在南山市发展迅猛,触及应强集团的利益,这也算是一个动机。”
鸣寒说:“但是将刘品超扯进来,就很荒唐。詹富海要杀罗应强,找不到人来做这件事了吗?必须是超哥?”
“有一种可能,詹富海背后是‘量天尺’,刘品超是‘量天尺’给他的人,他本身对刘品超并没有多少了解。”陈争捏了捏眉心,“不过问题还是没有解决,‘量天尺’为什么要让刘品超对罗应强动手?为什么之后又让詹富海的人带走他?”
鸣寒拿起衣服:“我去会一会詹富海。”
陈争却拉住他还未穿好的衣袖,“不急,他既然敢这么做,肯定做好了应付我们的准备。”
鸣寒看看被拽住的衣袖,重新坐下。陈争也低头看了看,把衣袖还给鸣寒,“有人,也许就是‘量天尺’,想通过刘品超,将你引到南山市来,并且用他的行为再次刺激你。这个行为就是杀死罗应强。而当我们一旦得到刘品超的线索,你必然会第一个追出去。所以这时候就更要谨慎。”
陈争顿了顿,“詹富海我去见。”
鸣寒说:“哥,你是觉得我去见詹富海有危险?那我会看着你涉险?”
陈争摇头,“你以刑警的身份正大光明去调查詹富海,能有多大的危险?但假如我刚才的想法接近真相,那么詹富海可能知道你会去找他。而我,不想让他如愿。”
鸣寒扬起眉尾,若有所思。
“你有别的任务。”陈争继续道:“菜鱼看到刘品超,也看到和刘品超在一起的人,你去找到这个人。还有,罗应强的妻子杜芳菲,女儿杜月林始终没有消息,她们在A国,用你机动小组精英的身份想想办法。”
云享娱乐总部线条流畅,有种几何的美感。一公里之隔,就是云乡剧院,两者隔着新城大道相望,俨然新城的一对明珠。
陈争刚将车停好,就看见一群年轻人举着牌子朝马路对面冲去,和人高马大的保安打成一片,原来是有明星出来。陈争见怪不怪,朝云享娱乐走去,在门口被拦住,门卫看过他的证件后才将他放进去。
玻璃墙将吵闹挡在外面,陈争这才注意到粉丝们来堵的是凛冬。收回视线,陈争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五六个人迎面而来,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星眉剑目,头身比例优异,比电视上更耐看。
是凛冬。
陈争不由得停下脚步。吴怜珊案遗留下的几个疑点里,就有凛冬。凛冬饰演的缉毒警察剧照出现在被害人朱倩倩的手机里,这个毒贩的女儿竟然喜欢荧幕上的缉毒警察,令人唏嘘。
因为这条线索,陈争留意到警察羽风的扮演者凛冬,在凛冬身上,他看到了韩渠的影子,然而事实却是凛冬和韩渠既不是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交集。当初他看新闻时注意到凛冬将在年末首次出现话剧,对一对时间,再看看现在这个阵仗,话剧大概就是这几天了。
陈争淡然地看着凛冬,擦身而过时,凛冬也朝陈争看来。陈争盯着他,直到他皱了皱眉,看向别处。
粉丝们得知凛冬出来了,吼声差点将玻璃墙震碎。陈争对前台说了几遍要见詹富海,前台才听清,连忙慌张地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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