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一蹲在鞋柜前取了双还未拆封的拖鞋,伸手撕掉上面的标签,小心翼翼地把拖鞋放在池野脚边。
他爸妈是当地知名的富豪,赫一含着金汤勺出生,打小就坐豪车住豪宅,吃过的唯一的苦来自于学习。
赫家父母很注重对孩子的教育,两人深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所以没有把赫一送进富二代扎堆的私立学校,怕他在里面沾染了坏风气。
从小学到初中甚至到现在为止,赫一的同桌永远都是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那一位。
而池野,是唯一一位给赫一好脸色的学霸同桌。
受尽学霸冷眼的赫一在池野身上感受到了人性的温暖——要不是他的爸妈不同意,他都想跟着池野一起去十三中了。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池野放着好好的一中不去,非要去什么第十三中学。
在他们看来,一中是当地最好的学校,校区最大,师资力量最强,每年的重本升学率在六所重点高中当中稳居榜首,池野放着这样的好学校不去上,偏要去什么十三中,简直是书呆子行为。
大人们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事情,赫一却想得明明白白。
他领着换好拖鞋的池野进屋,给他倒了杯果茶,笑嘻嘻地说:“哥,走读的滋味是不是很爽?”
池野家离十三中就两条街,跑得快的话不到十分钟就能赶到学校,甚至不需要借助什么交通工具。
“爽,”池野把玻璃杯放到茶几上,坐在沙发上笑微微地看着他,“国庆假期过得愉快吗赫一,游戏好玩吗,作业写完了吗?叔叔阿姨给你报的补习班也没去上吧。”
赫一:“……”
他的笑容凝固在嘴角,过了好半晌才意识到池野在逗他,怒道:“哥你太坏了!”
“不逗你了。”
和赫一这种神经大条的人相处有一点好处,就是无论问什么都可以开门见山。
因为你把话说得太复杂了,他可能听不懂。
于是池野直接了当地问:“林逾白?”
这个名字像是打开了赫一的尖叫开关,赫一捂住耳朵:“不听不听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
看着赫一的反应,池野试探着问:“学校老师给你下了封口令?”
赫一停止尖叫,看向池野的目光中满是“哥你太厉害了吧怎么连这个都猜到了”的不可思议。
“赫一,”池野往赫一那边坐过去一点儿,笑得很温和,“我们认识多久了?”
赫一结结巴巴地说:“三,不,四年了。”
池野的笑容更加温和,声音不急不缓,带着种笃定的从容:“四年了,你难道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吗,还是说,你信不过我?”怎么可能!
赫一忙道:“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我当然相信哥的为人!”
犹豫片刻,他缩起脖子,做贼心虚般左右看了看。
其实别墅里只有他和池野两个人,可人在心虚的时候小动作总是特别多的。
池野耐心地等待他开口。
过了不知道多久,赫一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开口:“发生在林逾白身上的那件事,我完全不相信。”
那是上个学期快要进入尾声的时候,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各科老师都在微机室进行紧张的阅卷。
班里没有老师坐镇,纪律很差,甚至有人把手机拿出来,和同桌一起开黑。
赫一自然属于玩手机的那一类。
据赫一回忆,当时他开了一局四字游戏,选了中路法师,正要和同桌结伴去骚扰对面野区的时候,一辆警车呼啸着进了校园。
在还算安静的学校里,警笛声宛如投入温水中的泡腾片,瞬间在整栋教学楼里翻滚出无数的水花。
赫一他们的教室在一楼,隐约间,他听见有人怒吼:“是谁报的警!”
那声音来自教学楼大厅,一中的校长、副校长、各级部的教导主任,乃至所有赫一能叫出职称的老师,全部聚集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面上带着惊疑不定的表情。
林逾白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气喘吁吁,衣衫不整,白色校服上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说:“我举报,江州市第一中学高一一班班主任赵致远,对学生图谋不轨。”
人群中一片哗然,很快,赵致远同样衣衫不整,额角汩汩往外冒着鲜血,跌跌撞撞地从办公楼的方向冲出来。
“领导,警察同志,不要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当时林逾白毫发无伤,只是衣服有些凌乱,而赵致远衣衫不整,鼻青脸肿,满脸是血,说完那句话后就瘫倒在地上。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很快校长就反应过来,一声怒喝,几位主任迅速搀起倒在地上的赵致远,而副校长本人迅速抓住了林逾白的胳膊,几人带着警察一起走向办公楼。
现在想来,林逾白应该是很信任他们的,因为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乖乖地跟在众人身后进了校长的办公室。
赫一咽了口唾沫,抓起桌上那杯原本是倒给池野的果茶一饮而尽,靠在沙发靠背上,脸色苍白,说:“我亲眼所见的只有这么多,后面的……都是一些传言,没有人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得出来,这件事给他造成的印象很深刻,26度的空调房里,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层冷汗。
池野抽了张纸巾递给他,赫一嘴里说着谢谢,接过纸巾擦拭着额头。
池野说:“然后林逾白就被学校开除了。”
“不,”赫一摇了摇头,“不是开除,是劝退。”
那张“对林逾白同学予以劝退处理”的通报,至今还贴在公告栏里,经过一个暑假的暴晒,纸张已经微微泛黄了。
赫一喃喃道:“他们说林逾白平时就跟赵老师走得很近,还经常去赵老师的宿舍吃饭。他们还说,林逾白勾引赵老师不成,所以对他大打出手,甚至倒打一耙,报警污蔑他……我不信,我一点都不信。”
说着说着,他整个人有些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赫一,别紧张。”
池野一把握住他的手,温暖而有力的手给了赫一些许安慰。
池野继续问道:“谣言一般有很多种版本,除了你前面说的那种,还有什么其他的传闻吗?”
赫一麻木地摇了摇头。
赵致远,四十二岁,教龄将近二十年,长相英俊儒雅,颇得学生爱戴。
连续数年被市里评为优秀奖教师,在一中担任火箭班班主任以及德育主任。
没有人相信他会对学生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
反观林逾白,单亲家庭,性格古怪不合群,和班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亲近,入学一年,连个关系稍微好点儿的能称作朋友的同学都没有。
甚至像个暴力分子,一言不合就喜欢动手。
这样一比较,林逾白的可信度几乎为零。
而且据赵致远的儿子以及火箭班其他同学的口供反应,林逾白确实有事没事就喜欢往赵老师的办公室里跑。
赵致远的儿子更是冷嘲热讽,说就连他这个亲儿子跑办公室的频率都没有林逾白那么勤。
这件事情涉及到未成年猥亵案,原本不该那么快结案的。
问题是,所有人的供词出奇的一致,除了林逾白的妈妈林昕,没有人相信林逾白的话。
赫一倒是很想相信林逾白,他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可他自己都是个不被老师待见的差生,说出口的话没有任何分量。
林逾白在一中孤立无援,尽管后面赵致远表示孩子小不懂事,他愿意原谅林逾白,可学校还是对他进行了劝退处分。
听到这里时池野眼皮一跳,“为什么?”
赫一苦笑道:“因为林逾白一口咬定他没有撒谎,就是赵老师对他图谋不轨。”
此事关系着一中的声誉,他不松口,学校是不可能把他留下的。
赫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全都告诉池野了。
“哥,”他伸手抹了把脸,说:“我爸妈老说我缺心眼,其实我也没那么傻。初中毕业后那么久没联系,你突然找到我,一开口就是问林逾白,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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