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34)
手机响了。她接听了手机,跟着指示抬头,就见到了那两人。
连玉霖虽然已经做好了客户不怎么靠谱的准备,但没想到委托工作的是两……花农?
两人顶着一头鸟窝,啪地一下把一盆菊花放桌上,然后就坐了下来。
连玉霖勉为其难地跟他们握了握手。她势利眼一翻,嘲道,“两位刚在外面淋雨了吗,穿着背心冷不冷,要不要换个没有冷气的位子?”
阿达问老三,“你冷不冷?”
老三摇头,“不冷,但我好饿啊。”
阿达也觉得饿了,看到旁边那桌吃香肠,喜道,“这里有吃的,我们吃这个吧。”
于是,正事没谈,两人先买了一大盒香肠,在连玉霖面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阿达问她,“你吃吗?”
老三见她妆容精致、衣着优雅,替她答道,“小姐姐这么有品味,肯定不吃这种垃圾食品。”他咬了一大口,对阿达道:“比你做的差远了,都是淀粉,调味又重。”
连玉霖只好把不动声色地伸出去的手,再不动声色地收回来,又整了整裙子,以免肚子再次发出不争气的声音。她心里暗暗吐槽,不好吃你们怎么连盒子都要吃掉啦!
她不去看那香肠,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
听他们俩一直说中文,老三又明显是中国人,于是她改用中文道:“我时间不多,讲一讲你的项目吧。你的计划书我看过了,不太可行。从头开始打造一个品牌,起码要五年时间,你们想在一年里面开一间遍布亚洲的连锁,除非有上亿的资金支持。”
老三直白回她:“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说我的计划不可行,是要你告诉我,这个计划怎么实行才能成功。”
连玉霖挺直了腰,怼道:“先生,不是你拿出一点钱,就能把世界变成你要的样子。”
老三用纸巾擦了擦嘴,完全不理她话里嘲讽他“钱太少”,轻松道:“做生意很简单,找到市场的需求,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场合提供出来,就能行得通。现在需求、时间和地点都准备好了,怎样运作才能挣钱,这不看我,靠的是你的能力。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连玉霖语塞。老三简单粗暴,但他说的话倒是不好反驳。她觉得他们做咖啡馆的理念是不错的,市场确实有这个需求,但启动资金太少,目标又太大,就跟蚂蚁想要造间大学一样。
她只好道:“有。你给我的前期支持太少,我需要更多的运作资本。还有,你说的地点——你们的店面找到了吗?”
老三点点头,他对新加坡不够了解,说不清楚那个地方,就由阿达跟她解释咖啡馆的位置。连玉霖皱眉道,“不在繁荣商区,还连着庙跟纸扎店。地点不醒目,你们又没有吸引客人的名牌……”她本来想直接走人,但回心一想,她的公司刚开,不好挑三拣四地拒绝人,而且老三说话太气人了——他已经把条件准备好,做不成就是她没本事?连玉霖心高气傲,于是改口道:“要做的话,再加100千的管理费。”
没想到老三一笑,“我们有名牌啊,他——曾可达,这个牌子够不够?”
“曾可达?”连玉霖吓了一跳,不错眼地看着阿达。阿达正在吃着香肠,这时候舔舔嘴唇道,嗯,我曾可达。
连玉霖倒吸一口气,她是学餐厅管理的,自然听过曾可达的名头。这背心大裤衩真的是他们曾经的第一名厨?
她垂眼看了看阿达的四根手指,不确定道:“你……你出来啦?”
阿达用刚从牢里放出来的腼腆表情道:“嗯,刚出来。”
连玉霖靠在椅背上,脑子里高速运转。她对这个项目要重新评估了。曾可达本身是一大资产,姑且不论项目的效果如何,能运作曾可达这事,就是她履历里光辉的一笔。
她沉着道:“有了曾可达,那管理费一年要加300千。”
老三暴走,为什么啊?!
“曾可达出来会很轰动的,我还要费心安排PR去应对媒体。另外,中毒事件也是名誉黑点,洗白不用钱啊?”
老三跟阿达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阿达轻轻地点了点头。老三明白他的意思:阿达觉得这女人可用。
老三心里暗叹,这些新加坡人怎么个个都那么敢要钱?每年增加150万港币的开销,对他来说不是小数目了。
他眼神硬了起来:“可以,但这些钱你自己赚。”
作者有话要说:
Boat Quay是新加波时髦的餐饮聚集地之一,沿着河(其实一大水沟)有很多餐厅和酒吧,晚上气氛挺好的。
第39章 被偏爱的
连玉霖问道:“什么意思?”
“我可以给你5%的股份,能不能挣出来看你本事了。”
连玉霖下意识地又扯了扯裙子,心里掀起了斗争。她对这个项目本来不看重,没想到竟然要面对这么重大的选择:答应了,就差不多等于卖身给这奇怪的中国人;不答应嘛,又错过了曾可达。她端详着阿达,心里估量这男人值不值得她冒险……
就在她一寸寸地计算着阿达的价值时,咕噜一声——这时候,她的肚子竟然不争气地鸣叫起来。连玉霖尴尬不已,一时不知所措。
要是一个有教养的普通人,就会当没听见了,可阿达不是普通人,他放下香肠,关心道:“你饿了?饿了就吃啊,不用不好意思。啊你在减肥?”
连玉霖怒道:“你看我需要减肥吗?我午餐都没吃啦,没时间吃!”
阿达用怜悯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站起来道:“没时间也要吃饭,我给你买点吃的吧。”
五分钟后,她的跟前多了两盒香肠。连玉霖不知道该尴尬还是感激了,窘迫地说,“谢谢。我们……我们接着说,所以我要给你多少钱,哦不,你给我多少钱?”
老三暗暗好笑,他挺佩服阿达的,每次都能让女孩又窘又急,却又把人撩得晕乎乎。而且除去这隐藏技能,阿达本身就很值钱——在这几分钟里,老三已经看清楚了连玉霖对“曾可达”的渴望。于是他得寸进尺道:“我们不谈钱,我们谈未来。我可以用10%的股份来交换你的服务,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我和阿达工作是没酬劳的,但我可以按市场价格,给你开餐厅经理的工资。再加上利润的分红,你看怎样?”
连玉霖想了想:餐厅经理的工资?一个月能有十千还是八千啊,她本来是来卖几百千的服务产品的,怎么沦为餐厅经理了?5%的股份,一个没谱的庞大项目,能换来多少实际利益?
却听阿达对老三道:“这样不好吧,我们咖啡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钱。”
老三问:“你以前做Sapphire,多久开始有利润?”
阿达:“第一年啊。不过做到第三年才上百万。”
老三嫌弃:“大厨,你做饭厉害,做生意真不行,这回报率也太低了。”
阿达叹道:“是啊,拿米其林的第一年,有个法国公司要买餐厅,出了一千万,我拒绝了。现在想起就后悔。”
“一千万不多啊。”
“欧元。”
连玉霖冷眼旁观,听他们的双簧唱得差不多了,才冷冷地插嘴道:“当年的Sapphire是很厉害,但那是过去的事,现在我们做的是咖啡馆,就算做十家八家,也不可能达到一千万欧的一半。”
老三摇摇头:“一千万欧不算什么,过三年,我们的市值会是十倍。”
“……”
连玉霖被老三的自信震慑住了。她看得出来,老三说这句话的眼神是认真的。他要不就是个傻子,要不就是个疯子。
老三问阿达:“大厨,你说呢?”
阿达其实也懵了。他对数目虽然精明,此时竟算不出一千万欧翻十倍到底是多少新币。不过,无论三儿怎么吹,他总得捧着的,于是点点头:“一千万欧的十倍,也……也差不多了。”
老三满意地看着连玉霖:“你考虑清楚了吗?”
连玉霖深吸一口气:“10%。”
老三立即道:“成交!”
连玉霖到底不放心,“我们先签一年约,一年过后看情况再谈条件。”
老三嘴角一牵:“好。不过你会为这句话后悔的。”
她默默掂量着老三和阿达,那身寒酸的背心短裤依然寒酸,但这俩花农,已经成了她的伙伴,关乎着她在这城里的生死存亡。她很想说,其实我现在就后悔了……
她性格果断,心知后悔无用,于是强迫自己收慑心神,把目光放到跟前的香肠上。
阿达笑道:“谈完了吧,吃东西!”他和老三欢快地吃起了香肠。
连玉霖馋得要命,终于忍不住叉了一块放进嘴里。果然又咸又脆,一点肉味都没有。她微微皱眉,对阿达道:“你是米其林主厨啊,怎么会吃这种东西?”
老三笑:“哎,他什么都吃。”
虽然香肠的味道不好,但她饿极了,别说淀粉,就算是纸壳做的她也吞进肚子再说了。她微微分开双腿,不管窄裙能不能掩盖肚子,甩开膀子跟他俩争抢起来。
分别前,他们订下了一起去看店面和签约的日子。
连玉霖忍住饱嗝,对老三道:“苏老板,你给我的条件,我没问题;但法律和财务上的事马上要开始操作了,都是要先给钱的,你最好把资金准备好。”
老三财大气粗道:“知道了,钱我早就准备好,你觉得我像空手套白狼的骗子吗?”他眼望阿达,“是吧,大厨?”
阿达只好苦笑:”嗯,他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语毕,他把那盆菊花递给了连玉霖,“这个送给你。”
连玉霖呆住了,比收到香肠还惊诧。阿达和蔼可亲地把盆花交到她手里,温声道:“很容易养的,记住不要浇太多水就好了。”
她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收到男人送的花不稀奇,但一整盆鲜活活地带着泥土,她还是第一次。而且,在生意谈成的日子里,送人一盆白菊花是什么意思啊?
她道:“谢……谢谢。”
阿达摆摆手,和老三勾肩搭背地走了。
一个小时后,老三和阿达两人在热闹的大街上蹓跶消食。
阿达一半是赞赏、一半是感慨,对老三道:“三儿你真厉害,先把我套进来,又把她骗到手。”本来几十万的支出,结果用个餐厅经理的名义生生抹了个零。
老三却一脸肉疼:“她哪里吃亏了,10%的股份呢,转头她就知道,就她这眼高于顶、挑三拣四的德性,打拼200年也赚不到那么多钱!诶,你到底觉得她哪里好?”
“够凶啰。”
老三笑了。他其实也觉得连玉霖是个合适的人选,从她的眼中,他看见了欲望、野心和精明。够凶——即使是卖产品的乙方,也一点都不卑躬屈膝,这对于未来残酷的生存战来说,是最需要的品质了。
“嗯,凶点好,能管住你。”
“她管我吗,不要啦。”
“废话,她是经营赚钱的,当然是她说了算。就算你是新加坡国宝,也得听她的。”
阿达悲痛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前他是餐厅老板,后厨他是老大,一切自然以他为主,而现在他只是主厨和小股东,只能听从组织安排了。
老三在旁边笑道:“不要一脸不爽,被大美女管一管没什么不好的。”
大美女?在阿达笼统的印象中,连玉霖长得顺眼,现在回想起来,五官确实挺精致。他脱口而出:“她是蛮漂亮的啊。”
老三:“你看上她了?”
阿达一呆,不知道老三为什么会这样想。
老三笑道:“你不是看中她,第一次见面,送花给她干嘛?”
阿达老实道:“等一下我们要坐公车回去,很多巴士司机不喜欢泥土,怕弄肮脏车,司机不让我们上车怎么办呢。我看她自己开车,就把花拜托给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