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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镜到底(41)

作者:约耳 时间:2019-01-10 13:07:13 标签:娱乐圈

  他自己一个人来的,没让潘麒跟着,异国他乡也没人认识他,他就像个作死的背包客,在一年中最热的季节,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风尘仆仆地来到这贫瘠混乱的国家,找到了沈槐所在的医院,一路上语言不通,是用翻译软件磕磕绊绊找来的,最后终于站在了沈槐的病房前,他一点停顿也没有,也不怕进错房间,也不敲门示意,直接去拧门把手,拧开了,就一步跨了进去。
  沈槐晚上疼得睡不着,正干瞪天花板呢,突然就有个高大的人影冲了进来,吓得他扯到伤口,好险没从床上摔下去。
  任垠予一把拍亮了开关,沈槐猛地被灯光刺到眼睛,抬手遮着,就从指缝里看到那个人影卷着疲惫和急切,风风火火地扑了过来,再定睛的时候,才看清是任垠予。
  任垠予本来想抱沈槐的,但走近就发现沈槐把被子蹬在一边,大字型瘫在床上,露着的没露着的都有伤处,急忙刹车,定在床前。
  沈槐放下手,上下看了看任垠予,无奈地叹了口气。
  “程佩告诉你地址的吧。”
  “你跟我电话讲到一半就丢一边了,事后也不想着跟我说一声吗?”任垠予是真生气了,咬着牙问的。
  “我这边太乱了,一时没顾上,而且程佩跟我说了,她接过你电话跟你说明情况了。”
  “那你也要自己跟我说一声啊!”
  任垠予一边说一边眼眶红起来,沈槐理亏,一脸认错状,任垠予胆子便大了,伸手过来把他的手抓住,又去摸他的脸。
  “我再也,再也不会让你走了。”
  沈槐眉尾一颤,掀起眼皮来,自下往上看着他,但眼神却是一种俯视,一种警告。
  “怎么,你还能绑着我不成?”
  任垠予摇摇头。
  他知道,别人或许可以,但沈槐他绑不住,困不了,沈槐是决计不会被要挟不会被控制的人。任垠予临走前跟潘麒说的话,不是一句调侃,不是一句废话,是他所能有的所有计划了。
  他只能骗他,只能把他骗回来。
  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要说: 表扬我!


第五十六章 番外 哥(上)
  林远的法医鉴定出来以后, 林修就把他送去火化了。林远没有什么外伤,干干净净地躺在火化机上,看上去只是睡着了,机床平稳地滑进机身,那里面的空间逼仄只能容一人,林修下意识觉得着急,脱口喊了一声。
  “哥。”
  旁边的工作人员没有停下摁扭, 面无表情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都见惯了,火化之前扑上来不给尸体推进去的大有人在,今天这个还算冷静。
  林远就这么躺在那,毫无知觉地, 最终消失在银色的金属箱子里。林修期望在最后一刻,可以看到他脸上出现神情,无论是惊慌, 恐惧,还是他总用来望着自己的那种乞怜, 只要他的眉尾动了,不必睁开眼睛,自己就会冲上去抓住机床,救他出来。
  然而直到最后, 他都是那么无知无觉地,工作人员把一个旋钮拧了180°,机箱里响起喷火和燃烧的声音, 他还是无知无地,就这么走了。
  他是被火害的,但最后还是火化了他,林修突然觉得心脏痛起来,痛得他不能呼吸,这种痛太后知后觉了,他想依凭握一握林远的手来缓解,都再无机会。
  后来林修就抱着林远的骨灰盒回国了,很多事都没有亲自处理,像是在拼命逃避什么。
  他回到家,把骨灰盒放在客厅的正中央,仿佛放下一间稀松平常的的行李。林远走后,林家的担子就全部落在了林修身上,他里里外外忙了数日,每天就从客厅那张桌前经过,看也不看一眼。
  直到最后一件事办完了,林修半夜回到家,走到沙发上坐下来,把西服外套丢在一边,解开领带脱下腕表,仰头瘫在靠背上,在静悄悄的房间里小寐了一会儿,转醒过来后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坐起身,眼睛环视一圈,发现自己在家,肩线便松了,惬意地想要再靠回去的时候,眼角扫到了桌子正中央的骨灰盒。
  这才仿若将他一把拽出梦境,拽回现实。
  林远死了,永远都没有林远了。
  林远从没说过爱他,但林远镜片后那双狭长上挑看上去满腹算计的眼睛,对着他的时候盛满了欲望和爱恋,都显得傻气了,他太忽视林远了,才会那么多年都毫无察觉,才会在林远愤怒地冲他吼“你选沈槐还是我”的时候,觉得不可理喻甚至来不及藏起自己因为惊慌而生的厌恶神情。
  他不是真的厌恶他,不是真的恨他,从来都不是。
  他是他哥啊,他们在一张桌上吃饭,在一张镜子前刷牙洗脸,在一张沙发上看书打游戏,他小时候最喜欢哥哥,哥哥那么厉害,什么都会,还时时护着他,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哥哥。只不过,不是那种喜欢。
  林修想起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一个吻。
  林远把沈氏侵占以后,林修与他的关系急转直下,一方面是没脸面面对沈槐,一方面是林远终于明示了那个疯狂的念头。他们俩的父母前些年不在的,两兄弟住在同一屋檐下,林远的目光如附骨之疽,林修每天都要炸个数次,跟林远吵架,但林远连阴沈槐这种疯狂的事儿都赶出来了,是下了决心,不是林修骂他就能把他骂走的。
  但是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也许还是对血缘的最后一丝畏惧,林远除了拿那种跟扒光人没区别的目光盯着林修,再没有过线的举动,这种被怪物盯着,时刻防备他上来咬一口,但对方又偏不前进一步,甚至爪子都小心翼翼一直收着,反而是林修先怒了。
  林修暗恋沈槐那么多年,喝醉的时候才强吻一次,并且他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但对着林远,对着林远吼出:“你怎么那么恶心,你搞沈槐只是单纯泄愤?你这种人才不会干那么直接的事情,你还不是想要挟我,啊,你是不是想让我跪下来给你口?还是想要我这样?”以后,他竟然一个冲动,抓住林远的衣领,咬了上去。
  林修回忆到这里,才觉得,那可能并不是一个吻。
  林远被他放开后,也不去捂住伤口,还是这么僵硬地站着,嘴唇上的伤口冒出血,从他的下巴滴下来,洇开在地毯上,他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得偿所愿的喜色,而是苍白的,眼眶慢慢红起来,最后抬起眼看了林修一眼。
  林修坐在沙发上,一边回忆,一边捂住眼睛。
  林远的眼神很痛,他那时候很痛,所以那决不是一个吻。
  林修捂在眼眶上的手指,颤抖着,移动到了自己的嘴唇上,他对着林远的骨灰盒,已经再没有壁垒,是不敢深想的须臾一念也好,是想要挽留那个人早已荡然无存的气息也好,还是一种扭曲的弥补。林修触碰着自己的嘴唇,回想自己用这里触碰过的那个人嘴唇。
  林远的嘴唇很柔软,一点儿都不奸猾,像一个纯情的人才会有的,笨拙又惊慌,干净得像是有香味。
  林修又想起了很多,他和哥哥抵足而眠的小时候,两个人四只手捂住过一只萤火虫,在海滩边哥哥晒伤的后背,赤红的,翻起白色的皮屑。
  那些时候,哥哥都会冲他笑一笑,露出牙齿,很开朗,很可爱。
  哥哥是什么时候没有了那样的笑容?
  是在喜欢上弟弟之后吧。
  我喜欢哥哥,只不过不是那种喜欢。
  其实,是那种喜欢也可以。
  林修呆呆地摸着自己的嘴唇,对着那方方正正,又沉又安静的骨灰盒,又喊了一声:
  “哥。”


第五十七章
  沈槐一个病人, 没法起身招呼任垠予,让任垠予自己出去找旅店住,但任垠予不干,抓了张藤编椅子坐到沈槐的病床边,瘪着嘴巴。
  “我哪也不去,我那么就没见你了,我就看着你也行。”
  沈槐从眼角没什么意思地看他一眼, 翻过身去背对着任垠予。
  “随你。”
  现在已经是二月份了, 国内已经临近春节,但这地方别说年味,人味都没有。天气热得要命,语言陌生, 肤色迥异,设施落后环境也糟乱,这间病房已经算是医院里最好的单人间了, 但窗帘杆是坏的,住院楼外的灯光照进来, 就摊在沈槐的眼皮上。
  沈槐睡不着,睁着眼睛,视野里是黯淡的深夜,但脑子里却是火海, 冲着他轰然坠落的吊灯和林远临死前呼在氧气罩上面的那团白雾,他眼眶睁得发涩,有点疼起来, 跟被烟气和高热空气熏着的那种疼当然比不了,但却像一种逃不开的预示,会熏他一辈子。
  沈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然而内心躁动,浑身的伤处也此起彼伏地疼,仍旧是睡不着,这么干躺了约莫二十多分钟,身后悉悉索索响了起来。
  是任垠予,他从那张藤编椅上起身,双手小心地撑在床上,这张床不比那窗帘杆高档多少,动静不小,似乎把他吓了一跳,又是好久,他才再度动了,伸出一只手,靠近沈槐的脸。沈槐闭着眼睛,其他四感更敏锐,能听到任垠予可以憋着的极清浅的呼吸,感受到那只手微微颤动而拨触的气流。
  然后在一个沈槐说不上是忌惮还是期待的瞬间,任垠予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沈槐的鬓角,把那短短的一小簇头发,挑在指尖上,沈槐的头发在男人中比较柔软,但那么短,还是在手指上一次次滑落。任垠予在这没有知觉的头发上犹豫颇久,才耐不住,把手指轻轻放在沈槐的脸上,一点一点,若即若离地碰。
  他想了沈槐好几个月了,冲进病房打开灯的那一刻,他就想把沈槐抱住,用力抚摸他的脊椎,按死他的腰,把他跟自己紧紧贴住,然后不用看,找到他的嘴唇,吻他。
  但他不敢,沈槐望着他的眼神,有久别后的一阵眷恋,但更多的是防备。他伤着沈槐了,虽然他还没有确切地明白,他到底伤到了沈槐哪里,伤得有多深,他来见他,也是想要弄清楚这一点。
  眼下任垠予只敢这么偷偷摸摸地碰他,摸摸他的脸,想着“头发理过了,也没有因为想我而没心思理头发,甚至连下巴都干干净净,其实留胡子的样子也很性感”这一类小心思。
  任垠予不敢流连太久,怕把人弄醒,沈槐又对他冷言冷语。他缩回去,但这样就看不见沈槐的脸了,于是小心拎起藤编椅,绕到床另一侧去,刚刚把椅子放下,沈槐就在床上翻过身去。
  任垠予张了下嘴,无声地叹口气,拎着椅子又绕回去,结果这回他刚坐下,沈槐又翻身了。
  任垠予:“……”
  沈槐既然是醒着的,那刚刚那些动作,他容忍了?
  任垠予好像看到飞盘飞出去的狗一样,直接就往床上蹦,那床本就不牢靠,再承担他的体重和冲击,发出一阵吓人的哀鸣,沈槐一晚上被吓两次,当即用没绑固定板的那条腿把任垠予踹了下去。
  这是任垠予第二次被沈槐踹下床了,第一次他诚惶诚恐的,第二次却跟没事儿人一样从地上起来,拍拍裤子,规矩地坐回去,一脸甘之如饴。
  “你睡吧,我守着你”
  沈槐瞪一眼任垠予笑得神清气爽的脸,转身睡下,有听到任垠予在背后补了一句。
  “我会一直守着你。”
  啧。
  沈槐嫌弃又轻蔑地咂了下。
  沈槐不给医院放陪床的折叠床进来,任垠予睡了两夜椅子也撑不住了,在医院附近租了间旅馆的房间,但除了回去睡觉,其他时间都待在沈槐的病房里,沈槐说过他,他就说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不想出去乱晃。
  任垠予觉得这次再见,沈槐的态度还可以,虽然拒绝得很明确,不同意复合,但没有对他说过重话,没有让他滚,这就足够了。他高高兴兴地待下来,眼看春节将至,心思越发活泛,他想跟沈槐一起过春节,在这异国他乡,跟他过中国人的团圆节,就像最亲近的人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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