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奶爸(27)
郭生揉了揉太阳穴,这一上午开完会回来就和贺晓年争吵了半天,实在是累了,他疲倦地说:“好吧,但这事我也不能一言堂,你让我,跟他们几个开会商量一下。”
说罢,两个人都不再吭声,各看各风景,各想各心事。
最后,贺晓年才幽幽吐了口气,轻笑了一声:“郭生,什么时候会轮到我?”
“晓年……”郭生看着眼前惆怅着的爱将,心里难受,不知该说什么好。
“算了,也没什么,公司有公司的立场,郭生,我就想跟你说,要是我贺晓年有那么一天,您别费心给我安排这部门那部门的,直接找我聊,我痛痛快快走人,我贺晓年不是输不起的人!”
“晓年,你……你跟李梓虹,你俩不一样!你的天赋和成绩都比她好太多了!”郭生皱着眉,搜肠挖肚地想词试图安慰自己的爱将。
贺晓年瘫在椅子上,头仰起来看着天花板,懒散地冲郭生摆了摆手,“天赋?天赋是会用完的,灵感也是会枯竭的,我贺晓年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被市场淘汰的,我就是跟您说,到时候给个痛快,让我有尊严的离开公司!”
郭生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哐啷”一声,门被人撞开了,Linda慌慌张张跑进来,尖着嗓子叫:“郭生!”
“干什么这么慌张?”郭生又惊又怒,看来自己这个COO做的实在太宽容了,手底下人一个个胆子都挺肥,敢跟自己拍桌子,还敢不敲门就生闯自己办公室!
“郭生,不好了,Adam刚才在办公室突然休克了,被他们部门的人弄到医院去了!”Linda惊慌地大叫。
“什么??!!”郭生和贺晓年同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两个人反应都很快,连愣怔的停顿都没有,同时冲向门口。
跑到走廊上时,贺晓年被销售部的小Sunny给截住,小姑娘满脸泪痕,颤巍巍递过来贺晓年的手机:“Scofield,给你手机!”
贺晓年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机,顺势抓住小Sunny的胳膊,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Adam怎么样?”
小Sunny本来只是啜泣,听完这句话,双手捂住脸颊,啜泣改成了“呜呜”的痛哭。
贺晓年脑子里顿时一阵嗡嗡,觉得身体里的力量瞬间被抽空了,整个人都有点儿发软,他一把扶住楼梯扶手,稳了下神儿,推开小Sunny,冲了出去……
……
手术室门口聚集了二十来口人。
这帮销售人员里大小伙子居多,一个个穿着休闲服,或坐或站或蹲,表情阴森、一言不发,沉默地堵住了手术室门口的半条走廊。
过往的医生、护士、病人和家属,都战战兢兢,缩头缩脑快速通过。
也就是大家穿的相对比较讲究,没人穿黑西装戴墨镜,不然还以为手术室里躺着的是哪个档口的老大刚参加完一场火拼被人砍了一二十刀呢!
贺晓年搭郭生的车,来得比较晚,也不清楚手术室里的情况,问Adam手底下这帮小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好把医生从手术室里揪出来问情况,只好在一旁焦急等待。
两个多小时后,医生从手术室大门里走出来,喊:“王企财,王企财家属!”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半天都没人反应过来这个王企财是何方神圣,连Sally都在一旁愣愣地发呆。
还是郭生比较熟悉Adam的老底儿,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哎哎,我是,我们是!”
大家跟着反应过来,呼啦啦一帮人都围了过去。医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继而就不高兴了:“找家属!你们都是他的家属吗?”
贺晓年赶紧回头冲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转回身态度谦卑地说:“我是,我和他是!”他手指着郭生。
医生扫了他俩一眼,没再追究,“跟你们说一下啊,病人急性心绞痛发作,我们已经给他做了支架手术,待会推回病房,24小时以后可以下地活动,这两天先吃点儿流食半流食,住院观察两三天,没有其他并发症就可以出院了!”
贺晓年听到自己胸腔里头咕咚一声,心脏从嗓子眼里落回到原地,他心有余悸地问医生:“大夫,Adam……王,王企财,他没什么事吧?”
医生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顿时气打四面八方而来,“不是我说你们啊,这心脏的毛病可大可小,犯了病,自己不懂就赶紧叫救护车,再着急点儿就先上网搜搜急救措施,你们可倒好,把个人像搬个水泥袋子就给搬来了,本来没啥大事的,也差点儿被你们给整出毛病来!”
贺晓年干笑着,一边阴着脸回头看身后那帮销售,那些销售“咳咳咔咔”,一个个干咳着望天的望天,望天花板的望天花板,不敢跟他对视。
医生还意犹未尽地继续数落:“还有,等这病人回病房了,你们得好好教育教育他,身上脂肪比一般人都厚上两份了,要不怎么年纪轻轻就得这种病呢!跟他说,回去以后戒烟戒酒,青菜水果清淡饮食,还得多运动运动,要不下次再犯,就得直接搭桥了,就他这脂肪,开个膛都比别人多费一半时间!”
医生面前,谁都不敢说不,贺晓年只有唯唯诺诺地应着,连郭生都老老实实站得笔直,屁都不敢放一个。
……
Adam的病床车从手术室出来,被二十来号人风风光光推回了病房,又闹腾了好一阵,销售部的人才被郭生赶着催着,离开了医院,只留下贺晓年和Sally。
Sally下楼去给贺晓年和自己买吃的,病房里剩下贺晓年陪着Adam。
两个人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坐在病床前,深情对视了半天,贺晓年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靠,”Adam哑着声音,也跟着虚弱地笑了笑,“我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还笑我?”
贺晓年笑着唏嘘了一声,“Linda一进来就说你休克了,Sunny见到我就呜呜哭,我还真以为你回不来了呢!既然回来了,我不笑还哭啊?!”
“哎,老子这阵子真是犯了太岁了,啥啥都不顺,出院得赶紧找个寺院拜拜,去去晦气!”
“你这就是工作上的事儿急的,还有,”贺晓年皱了皱眉头,语气严肃起来,“医生刚也说了,你出院以后必须戒烟戒酒,少吃荤腥,多运动,得把你这一身肥肉赶紧卸载了,不然以后还会复发的!不是我说你,你之前喝酒喝的也太凶了!”
Adam扭头看着窗外,轻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喜欢喝酒啊,这不都被逼的吗?我做销售的,前些年在外地做区域总,你跟客户谈开店,跟商场谈进场,人家又抽又喝的,你能不陪着吗?”
他转回头来,看着贺晓年,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奈,还有一点儿悲伤,“你说我一Gay,人客户嘴上不说什么,其实多少人瞧不上我,我都知道,我能怎么办,我要开渠道,我要进商场,我就只好玩命跟人拼酒,你喝一杯,我就灌一瓶,争取做不成买卖也他妈酒桌上吓死你先!你以为渠道王怎么来的,都他妈拿命换回来的!我自己谈客户要喝,手下人谈客户碰上硬骨头,我也得去跟人死磕,不然我一Gay,怎么能让手底下这帮兄弟死心塌地跟着我!”
贺晓年坐在床边,脑袋耷拉下来,对着Adam手背上的针管,沉沉叹了口气。
Adam大概经历了此番惊吓,突然就对人生有了很多感悟,打算总结一下出本回忆录什么的,他继续盯着天花板幽幽地说:
“Scofield,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关系这么好吗,因为我羡慕你,知道哥以前哪个学校毕业的吗,说出来吓死你,跟你一样都是服装学院毕业的,也学服装设计的,说起来我还是你师哥的师哥呢!”
他转过头得意地看了眼贺晓年,贺晓年果然瞠目结舌地瞪着他。
他真没想到Adam竟然是学服装设计的,Adam经常跟他说些私事,但很少跟他聊以前的经历,就连王企财这个名字,贺晓年都好几年没听人提起过了。
“可我没有你那么高的天赋,做了两年设计也没什么发展,也就是抄抄版,按老板要求画画图什么的,最后一狠心转做的业务!”
Adam看着贺晓年,声音低沉:“做设计的,吃的是碗青春饭,年纪一大灵感没了,就被潮流淘汰了,结果没想到,这他妈业务吃的也是碗青春饭,年纪一大,别说拼不动了,一个不合适连命都能搭进去!”
贺晓年无话说,良久,才“嗯”了一声,“做什么都不容易!”
两个人又沉默了半晌,Adam问:“对了,你上午后来跑哪去了,手机也不拿,找你也找不到!”
“郭生找我,我去他办公室了!”
“郭生找你?”Adam侧着脸,扬了下眉毛,“啥事啊?”
“说李梓虹的事,他们想把李梓虹调到生产部去,让她跟段时间,以后看看能不能转做QC,我……没同意,建议让她先转做买手试试!”
Adam愣了愣,低低地“哦”了一声。
他和李梓虹比贺晓年跟李梓虹还要不对付,可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刚在阎王爷面前备了个案,思想里带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回到人间,突然间就五蕴皆空了,听到这个消息竟然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贺晓年……他多少能理解贺晓年现在心里的滋味。
他想了想,用手拍了拍贺晓年搁在床边的手背,“Scofield,你不用兔死狐悲,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公司要是这样对你,哥认识的人多了,做买手还是采购的,甚至你想转销售,哥都能帮上忙!”
贺晓年反手握了握Adam的手,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对着外面的蓝天白云看了半天,声音又低又轻、字斟句酌地说,
“Adam,我不会转别的工种的,我也不会放弃设计师这个职业。人,都会有高潮有低谷,灵感有时会枯竭,但你也可以再将它重新注满,不能一到低谷就选择放弃!如果有一天,我的灵感暂时性枯竭了,我就全国各地去采风,去充电,去重新灌注我的灵感,然后杀回头再来过!”
他倚在窗台边,阳光从窗户外面斜射进来,给他的侧脸镶上了一层毛绒绒的金边儿,看起来有种柔韧的神圣感,
“我的理想就是成为一个优秀的服装设计师,我为着这个理想已经奋斗了六年,”他转过身来,背上披着灿烂的阳光,看向Adam,“我也会为这个理想继续坚持下去,奋斗一生!”
Adam与他对视着,良久,笑了起来,用输液的手朝贺晓年竖了竖大拇指,一扬眉毛,“帅!我弟就是这么牛逼!”
……
Sally帮Adam请了个护工,贺晓年一直陪着他到护工过来接手,才收拾收拾打算回家。
临走时,突然被Adam叫住,“哎,Scofield,赶紧把你那倒霉铃声换了吧,我今天就是听了你的铃声才差点儿气挂掉的!!”
“手机……铃?”贺晓年搞不清楚状况,满脸莫名其妙地被Sally推出了病房。
……
三十一
贺晓年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家。
孙海洋正在卧室里哄小宝睡觉中,他便铁青着脸坐到沙发上,盯着电视机的黑色屏幕运气。
估摸着小宝差不多该睡了,他低头给孙海洋发了个微信:
-出来,我在客厅,有话要说!
又过了十来分钟,孙海洋才晃晃悠悠从卧室里出来,走进客厅。他神色间有一丝紧张,但嘴角一直忍不住朝上挑呀挑,明显有压不住的幸灾乐祸。
贺晓年的心跟着脸色往下又沉了沉,燃烧了一天的小火苗在这一瞬间腾愣一下势呈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