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贫倒计时(47)

　　他走进楼下的餐厅喝了一大杯白开水后干燥的口腔和咽喉才渐渐湿润起来，胸腔里剧烈的心跳也开始渐渐平息。
　　燕城的夜里依然很湿冷，狄野在椅子上坐了一小会就忍不住全身发抖，他站起身打开餐厅里的空调，身体的温度才终于回温。
　　最近这些天他总是会频繁梦到以前发生的事情，有时候也会梦到上辈子跟陆寻在一起后发生的事情。
　　狄野认为这是一个不怎么吉利的预兆, 他扯了一下黏在皮肤上被汗浸透的睡衣, 心头上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大石，让他有点喘不上气来。
　　他十七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上安心日子，眼下的安稳来之不易，狄野不希望有任何人来破坏它。
　　他过够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重活一世, 该放下的就要学会放下，让以前的牵绊和恩怨都随着上一世的自己一起死去吧。
　　他重重的放下杯子，冷白的灯光让他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或许与陆寻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他也沾染了陆寻身上的某种特质，逐渐转变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陆寻的这套房子无比宽敞，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像一幅精致的画报，没有一点杂乱无章的地方。
　　燕城的霓虹透过客厅里那扇纤尘不染的巨大落地窗映入狄野的眼瞳，在这个位置，入目的一切看起来都如此渺小，整个燕城似乎就在他的脚下。
　　狄野站在窗前专注的看着，身上忽然被人披了一条柔软的毛毯，他转过身，陆寻正站在他身后眼神温柔的看着他。
　　“抱歉，我是不是吵醒你了？”，狄野问道。
　　陆寻摇头：“不是，转身发现你不在就醒过来了。”
　　他身上是和狄野同款的丝质睡衣，质地十分轻薄，甚至可以透过薄薄的料子看见他肌肤上密密麻麻的吻痕。
　　狄野抱住陆寻，扯过身上另一边的毛毯披在两人身上，搂着陆寻的腰无奈说道：“你继续睡就好了嘛，我只是突然失眠而已。”
　　陆寻知道狄野最近睡的不□□稳，他让医生开了一些安眠的药物让狄野喝下也无济于事，体检化验的指标也都十分正常，他摸着狄野身上湿透的衣衫，十分心疼的说道：“你这几天总是睡得不安稳，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如果有，千万不要一个人藏在心里闷着，说出来和我分担一下好不好。”
　　狄野笑了笑：“没什么，梦到了以前的事，你也知道，我遇到你之前一直过得很惨。”
　　陆寻靠在他的肩膀上，问道：“关于霍临峰？”
　　狄野：“有一部分吧，霍临峰是我人生中第二个低谷，他被他爸爸强制送到国外后我才能喘口气，要不然也不会遇上你。”
　　陆寻慢慢凑上去亲吻狄野的下巴，含糊不清的说着：“你一开始勾引我，是不是因为那时霍临峰正好打算回国，要不然那么多人对你抛出橄榄枝，怎么偏偏看中我...”
　　说起‘勾引’这段往事两人都把这一段当成情趣，狄野毫不遮掩，笑道：“当初勾引你有很多原因，一部分是因为霍临峰要回国，我迫切的需要找到一个靠山，这个靠山不能比霍临峰地位低，不能长得太丑，也不能有什么不良嗜好，还要保证他喜欢男人。”
　　想到这里狄野不禁笑出声：“当初我把这些条件列在一起，整个人都愁的不行，光是第一个条件都没几个人符合，我和陈曦他们挑来选去就选中你一个，但是传闻中你不近人情，整个人冷的像块冰，我看了你的一些采访视频，觉得他们还真没说错，你的笑容都带着冰碴，一点温度也没有，特别程式化的商业假笑。”
　　陆寻侧耳倾听，听到此处忍不住说道：“你还是来了。”
　　“我没办法啊，当时我连你喜不喜欢男人都不知道，可是霍临峰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回国，我思来想去还是咬牙去了，当时我托一个叫周哥的人帮我找门路，花了我两万呢，还是看在许哥面子上只要了一顿饭钱。”
　　陆寻听到‘周哥’二字眸光一闪，若有所思道：“商机真是无处不在。”
　　狄野摊手：“哪里都有商机，我当时当了临时服务生，进场就看见你坐在卡座上，浑身都散发着冰冷的精英气息，跟拍杂志封面似的，我有点打退堂鼓，可是转眼一想来都来了，钱也交了，去碰碰壁也好嘛，反正我帅我怕谁。”
　　陆寻笑了，旁人眼里高不可攀的陆大佬此时没有一点冷面冰山的样子，只要一看到狄野他的心就萦满柔情，就算面无表情，对狄野的爱意也会从他的眼里冒出来，喜欢这种东西，真的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一谈起这段往事两人都有些兴奋，陆寻接着问道：“那另外的原因呢？”
　　狄野犹豫一下还是说道：“你不要笑话我噢，那时候也出于报复心理，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我知道他一回来就会逼我就范，那我就在他回来之前跟别人在一起好了，看他到时候什么感受，还有，当时我父亲重病，我需要钱。”
　　说到这里狄野再不愿意说下去了。
　　他很少谈及自己的家人，狄野的母亲在他上大学之前就去世了，陆寻从未见过他与他的家人联络过，他上大学的时候也是一直半工半读，生活的非常辛苦。
　　陆寻很想知道他的往事，但是让狄野保持缄默的事情肯定是他不想展露在别人眼前的伤疤。他现在偶尔吐出一两句已经是是他心理防御渐渐放松的象征。
　　可是在他远离家人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呢，调查了很久也调查不到，陆寻还想再听狄野讲一些，狄野却看了一眼表搂着他回卧室睡觉，最近两人的日子都不太好过，狄野噩梦连连，陆寻公司研究的智能芯片和无线充电技术又遇到了一些困难。
　　虽然陆寻不用亲力亲为，但是公司的重大决策和商业战略总少不了陆寻的影子，有时候陆寻一天到晚各处飞，一天能飞三个城市。
　　狄野的保险事业开始风生水起，但是他也在考研考证中两难徘徊，他工号下挂着四个工号，即使什么都不干每月都有将近一万的管理效益入账，一处二十四课的氛围也十分不错，同事和睦一片，每天欢乐无限，除了那脑残的跳操，狄野对这里非常满意。
　　但是想要谋求更高的发展，就一定要从自己的舒适区里走出去，他心里明白这一点，可真到实施的时候，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不太好受。
　　好在有陆寻做后盾他没什么后顾之忧，他的大部分钱已经汇给他的家人，不用担心丢了工作后租房的问题。
　　七年过去，有些事也该放下，汇完最后一笔存款，就把心里的负担放下，从此再也不想对错，他要只为自己而活。
　　燕城三月，气温逐渐回暖，湿冷的空气终于变得温暖起来。
　　狄野在二月谈成了一批珠宝保险，一月和二月的工资加起来有二十万。
　　他将这二十万悉数汇入到那个熟悉的卡号中，吐出了长久淤积在心口的郁气。
　　至此为止，他往这个卡号上汇入的钱加起来正好是人民币伍佰万元。
　　狄野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能在七年里赚上这么多，五百万在燕城买不了房，可是足以让一个人在三线城市安身立命。
　　七年的光阴，五百万元人民币，不知是否可以偿还十七年的养育之恩。
　　狄野走到燕城的江边，他掏出随手携带的黑色老旧钱包，抽出藏在钱包内层的一张全家照。
　　上面深深的折痕横贯整张照片，宛如一柄闪着寒光的刀。
　　狄野的手指捏住照片，顺着折痕用力撕开，上面的四张笑脸被分为两半，狄野将半张照片扔进江里，那半张单薄的照片顺着江上的风打了个旋，慢慢飘落在江面之上，一点一点沉默。
　　剩下的半张照片被他珍重的握在手里，照片上年幼的他和一个瘦小的女人倚靠在一起，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倚在瘦小的女人怀里对着镜头开心的笑着。
　　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回忆里的一切都在闪闪发亮，那是他人生至此最快活的时候，可是随着她的死亡，一切都回不去了。
　　燕城四月，梁煦走出flame大门，一个衣着邋遢的人忽然从门口的灌木丛里窜出来将他扑倒在地。

　　梁煦在危急关头第一时间伸出胳膊护住了自己那张脸。
　　这个人体格非常强壮，一扑之下直接让梁煦正脸着地, 挡住脸的左胳膊首当其冲, 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力，只听咔擦一声闷响, 一阵剧痛从小臂出传来, 疼的梁煦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门口站着的两个迎宾被这个突发情况吓了一跳, 赶紧跑进flame去喊人。
　　这会功夫梁煦的左脸又挨了一拳, 一只粗糙有力的手掌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 一股又馊又臭的味道顺着微风飘进梁煦的鼻子里。
　　梁煦骨折的右臂疼的要命, 脖子上那只手犹如铁钳, 掐的他几乎窒息。
　　这个人用沙哑的声音恶狠狠的在他耳边咆哮：“我可他妈找到你了, 钱呢，钱呢！要是不给我钱，你别想好过，你知道我被逼成什么样了么，你别想一个人逍遥，我就算是死，我也得拖着你一起死！”
　　狄野？
　　这个疑似疯子的男人跟狄野有关系？
　　梁煦被他掐的直翻白眼, 只好卯足了劲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我不是...狄野。”
　　那个男人的手疯狂的翻着他的衣服口袋, 他刚掏出梁煦新买的手机，两个训练有素的保安已经从flame的大门冲出，一个箭步冲过来眨眼间就把他按倒在地。
　　大厅里管事的许飞也跟在保安后面冲了出来，急忙把地上的梁煦扶起，梁煦捂着喉咙一阵咳嗽。
　　那个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疯男人在保安手下疯狂的挣扎着, 歇斯底里的叫喊着：“狄野，你别想好过！给我钱，我要钱！”
　　许飞听他喊狄野，心里忍不住一个激灵，他给保安使了个眼色，两个保安立马狠狠踢向他的膝盖，反手把他扣在地上。
　　许飞慢慢走上前去，打量着这个人。
　　他体格很高大，容貌十分不起眼，身上的衣着破破烂烂非常邋遢，到处都是大块的污渍，头发和胡子很久没有打理过，混合着黏糊糊的东西有一绺绺的缠在一起，身上的味道十分难闻，简直像是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
　　许飞注意到了他那双一直在眼珠里乱转的眼睛，看起来好像精神有问题。
　　狄野是他一路带过来的人，许飞一直把它当成半个弟弟对待，他知道狄野一直在努力还债，虽然flame的基本工资低，可是客人每月给狄野的小费加起来差不多会有二十多万，上个月狄野在群里说他无债一身轻打算攒钱买房安顿后半生的时候大家都还祝福过他，乍一见到狄野居然和这种人扯上关系，许飞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让保安把人送到警局，期间这个人的眼珠一直在眼眶里乱转，嘴里也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许飞在社会上磨炼许久，一双眼睛毒辣的厉害，什么人干什么行业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一看这个男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正常，很像是赌场附近那些因为赌博输的倾家荡产而疯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