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名流渣受(123)
冬花在自己老家那边儿可没有见过大户人家,那里的人普遍很穷,即便是村儿里最有钱的财主都穿不上这些少爷老爷们身上的西装。冬花从家乡来到京城,就像是穿越到了几百年后的世界,瞧着哪儿哪儿都新鲜,觉得从前的自己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京城的小姐们怪不得都剪了短发呢,头发短了见识不就长了?
“你叫冬花?”顾葭摇了摇头,说,“你在旁边帮我拿着剪下来的梅花就好,这剪刀还是锋利着呢,一不小心就容易划到手。”
冬花脸蛋红扑扑的,但这是因为天儿太冷,一到冬天脸颊便像是猴子屁股一样,她也管不了,她听见三少爷的话,觉得三少爷那文质彬彬细胳膊细腿儿的样子,要是也不小心伤到手了可不好,于是说:“小六哥去帮忙吧,三少爷,您可也别伤着了!”
顾葭这回终于是回头,瞧见了六儿,进而又看了看少年手上的纱布,还是拒绝:“行啦,这有什么?我一成年人难不成还比不过六儿?”
他边说边剪掉一只岔开了两个分支的梅花,梅花被剪掉的瞬间,雪花登时震颤这落下,整棵树上的雪都掉得差不多,意境便不如之前美好。
顾葭皱了皱眉,心想等会儿撒点雪上去好了,便美滋滋的把梅花递给冬花,道:“冬花,你先帮我拿着,我再剪一支就好了,这梅花不能太多,太多也不好看。”
冬花以为三少爷是想要摆在自己的房间装点,心里正嘀咕这不是一开窗就能瞧见么?谁知很快又听三少爷说话,那声音着实好听的紧,像唱歌儿一样,缓慢而每一个字都温柔美丽。
“冬花,你说顾老爷子会不会喜欢梅花呢?”
冬花一愣,她也不知道,老实地说:“我瞧姑奶奶小姐每回也送老太爷鲜花,老太爷挺高兴的呢,应该是喜欢的。”只不过那些花都是从花店买回来的,都是外国花,包装得格外漂亮,浑身上下都写着‘贵’字。像顾三少爷这样的花,就在院子里摘的,好像不值几个钱。
冬花习惯以钱来衡量礼物的好坏,生怕老太爷觉得这礼物太小气,让三爷难受,可转念一想那花瓶都是古董哩,三爷或许主要是想送花瓶,花只是顺带的吧?
然而这就是冬花想多了,顾葭不懂古董,也不玩这些东西,才不知道屋内的摆设随随便便拎出来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
六儿瞧顾葭弄的起劲儿,得了两支梅花枝后,插花也插了半天,怎么摆都不满意,忍不住说:“三爷,要不等四爷回来再去老太爷那儿?”
顾葭撩了撩眼皮,看了一眼穿着比一般下人好不少的六儿,说:“你当我是谁都能欺负一下的玻璃人吗?不至于连顾老爷子那儿我都得有人陪。”顾葭有时候也会觉得无忌保护过度了,他一个人和乔女士在天津的时候都照样活的好好的,到了顾府,自然也会好好的。
顾葭左右摆弄那梅枝,一边苦恼如何摆,一边聊天儿般问冬花,说:“我瞧你说话的口音不像是北方人,冬花是从南边来的吗?”
冬花脸蛋小小的,一笑却是有一对略微突出的门牙,还有一双招风耳,因此格外的像是兔子成了精,顾葭觉得很可爱。
冬花双手揣在兜里,在顾葭面前一点儿也不拘谨,感觉三爷和下人们口中‘恃宠而骄’‘作威作福’‘不好伺候’的猜想相去甚远,因此很是没有城府掏心掏肺什么都说:“是啊,我家在湖南那边,今年不是发大水吗?我便从那里来的。”
顾葭听到这话,停下手中的动作,询问说:“现在大水退了吗?”
冬花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没回去过,不过就算回去也没有活路,庄稼都死了,房子也冲垮了,而且还有瘟疫,现在村子里估计都没有人了。”
顾葭叹了口气,告诉冬花说:“我听说政府和皇帝要一块儿组织募捐活动呢,到时候你们家乡应当是能够重新住人的。”
冬花心想以前闹灾的时候,都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赈灾款,只是有人来发稀粥,还是里面搀着小碎石子的稀粥,保证活下来的人饿不死罢了,其他那些关于村子重建的问题还不是他们自己做的?有没有赈灾款都一样……
因此冬花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感觉赈灾什么的,和她无关。
顾葭心里却想着之前弟弟说可以去参加京城的赈灾募捐活动的事,也不知道这个活动是不是同天津的时间一样,都是腊月二十九开始,那么大后天就要开始了啊。
“三爷,花都掉完了,你再插下去,树皮都被你磨没了。”六儿突然开口。
顾葭回过神来,便看着光秃秃的梅花枝笑道:“这可不怪我,是它们太脆弱了。”
六儿抢先一步拿了剪子,动作迅速的剪了一大把梅花,然后全部插入花瓶里,梅枝挤成一团,却是意外的比孤孤零零的一两只好看:“三爷,你瞧这怎么样?”
顾葭刚要夸这样插花也别有一番滋味的时候,一回头却见六儿是把一颗梅花树祸害了个干净,剪梅花枝可劲儿就着一棵树上剪,特别实在。
顾葭的夸奖便带着一点玩笑,说:“好看,你把一棵树都搬来了,原滋原味儿的,能不好看吗?”他抱着大花瓶和一棵树分量的梅花,准备去见见顾老爷子了,“走吧,六儿你是不是要跟着去?那就走吧。”
六儿的确是要跟着,他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顾葭。
六儿走前对冬花说:“你去把屋里的碗都收了。”
冬花手脚勤快,答应的像是小鸡崽子啄米一样,顾葭不由得从花瓶里取下一小支梅花,送给冬花,说:“喏,这个送你。”
冬花还是头一回收到男人送的花,突然讷讷地低着头不敢接,顾葭笑道:“你怕什么呀?我也要送六儿的,你们两个帮我摘花呢,这是报酬。”
冬花被塞了一只梅,好一会儿才悄悄抬头,见三爷和六儿走远了,才感觉到一丝别样的害羞来。
而走远了的顾葭当真也送了一支给六儿,六儿不要,他便直接插在六儿的口袋里,然后颇狡黠地转移话题,说:“六儿,你手怎么了?也是被刀划伤了?”
比顾葭矮小半个头的少年平静地看了看自己那缠了绷带的右手,嗓音是少年人不该有的老成:“切掉了一根指头,伤口很丑,所以才包着。”
顾葭以为自己听错了,走去内院的脚步都停了下来,疑惑的数着少年的手指头,发现正正好还是五根手指后,突然就明白了少年为何总是缠着纱布不取下来,这不就和自己不乐意让人瞧见肚子上的伤口一样吗?
顾三少爷看六儿的眼神都多了点不知名的情绪,他大约是共感能力太出众了,几乎感到自己的手也被砍掉了一根似的,隐隐作痛,他小心翼翼的问,说:“你……当时很疼吧?”
少年看了一眼顾葭,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知道他的故事后,问他疼不疼的。
一般人知道他剁了根指头,首先便是奇怪他为什么要剁掉,还有的是感叹他勇气可嘉,只有眼前的三少爷觉得很疼:“不疼的,一刀的事儿,一瞬间的事儿。”
顾葭看六儿谈起这件事情时,没有任何遮掩不悦,显然是认为从前给他带来困扰的手指已经不再束缚他,这样真好……
顾葭也从身体里取下过什么,但他没办法洒脱的告诉所有人自己的伤口从何而来,他渴望得到的救赎,更是永远不会到来。起码至今,他都这样被秘密束缚着,并且习惯被束缚的感觉,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终于是到了内院的主卧面前,能看见从老太爷房间里出来抖小毛毯的大丫头红叶,红叶依旧扎着两根大大的粗辫子,秀美得很,神态有些高傲,但见了顾葭还是低了低头,笑道:“哟,是三少爷来了!这可是稀客!我这就进去通报老太爷!”
顾葭还没来得及说话,红叶就踩着秀了鸳鸯的新鞋子进了屋里,把顾葭和六儿挡在门帘外头。
顾葭不好自己进去,便抱着一大束梅花枝站得笔直。
可里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半天没有个回话的动静,顾葭又抱了半天的花瓶,手臂酸得很,正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里头的红叶才支出个脑袋来,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语气冷冷淡淡,仰着个小下巴,说:“三少爷进来吧,一个人进来,下人不许进。”
六儿是除了四爷的话,谁人也不听的,根本没把红叶当回事儿,跟着顾葭就要进去,把红叶气的脸都通红,眼睛瞪得老大。
顾葭连忙对六儿说:“你别来呀,我进去就好,你守在外头好些,我在老爷子这里难不成还会受什么迫害不成?别闹啊,乖。”
六儿被当成小孩儿哄,这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他耳朵里仿佛有个三爷的小人一直给他重复那个‘乖’字,愣是让他听话的驻足在原地发呆,再眨眼,顾葭已然走进了屋内,房间门‘砰’的关上,也把六儿耳朵里的顾三少爷吓跑……
顾葭从进屋的那一刻起,就有点儿明白自己在这里恐怕不是很受欢迎。
也对,受欢迎才怪,若是受欢迎,当年怎么会被赶走呢?
更何况这位老太爷当初也视他为不祥之物,觉得他很有些不男不女。顾葭都清楚,他甚至记得小时候老太爷劝顾文武把自己淹死。但当年的顾文武还是很爱乔女士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乔女士舍不得,虽然他也害怕家里出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但他还说【要是顾葭死了,阿娇受不了……阿娇为了我吃了那么多苦,我怎能忍心呀!】
然而再深厚的感情,再大的恩情,在顾文武这里都是有保质期的,当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要保护乔女士一辈子的顾文武此刻也只是个除了皮囊一无是处的花心废物。
顾文武不会再挡在乔女士身前,求老爷子看在他的面子上让乔女士进门,也不会为了给乔女士还有顾葭生活费找老爷子申请几百块,他更乐意跑戏园子里跟王燃打擂台、捧新戏子,几天都不见一个人影儿。
如此看来,男人果然都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顾家的男人。
当然,顾无忌除外。
顾三少爷私以为,无忌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最好的,没有之一。
“老太爷,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我瞧院子里梅花开得正好,您可能会喜欢,所以就搬来给您看看,全当个小风景,解解闷吧。”顾三少爷虽然知道自己或许不大受眼前这个老人待见,但这跟他没有关系,他只需要过来陪老人说说话,便算是完成了弟弟交给自己的任务,再者必须得跟这位老爷子好好说道说道家里的事情,不管是大太太坐牢还是姑奶奶蹲监狱,那都是正常操作,怪不得无忌,有火不去找犯错误的人发,偏偏找发现错误纠正错误的人发火,这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