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下课(5)
一种无力混杂愤怒的情绪从秦桉心底往上升,他看着一脸淡然的燕十三,重复:“你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要坐牢、要被枪毙,知道吗?”
燕十三不眨眼睛了,但他也没有表达出多少惊讶,他点了下头很老实地回答:“知道。”
秦桉和燕十三对视着,想从他嘴里听到“我以后不这样了”类似的话,可燕十三并没有说,看秦桉不说话,他主动地、语气有些殷勤地说:“你回去吧,不早了,衣服我明天洗干净了给你送来。”
秦桉盯着因为自己帮了他而变得很乖的燕十三,半晌才声音低哑地开口:“扔了吧。”
秦桉眼睁睁地看着燕十三满脸的热切像瞬间凝固的冷油,他不是很理解地盯着秦桉。
秦桉说完后毫不留恋地转过身朝巷子里走。他挺失望的,失望明明白白地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燕十三应该看得很清楚。
但他想,他并没有资格去规定燕十三不能做什么,燕十三更没有义务向自己保证什么,所以渐渐的,失望之余多了一份冷静,其实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与他无关。
燕十三站在巷子口,看着秦桉越走越远,直到秦桉拐进另一条巷子,背影都不见了。清冷的月光洒在弄堂的石板路上,显得空寂泛凉,仿佛从未出现过人。
燕十三转过身,叹了口气靠在布满青苔的墙上,他有些沮丧,心里酸酸涩涩的。
自己这样下去肯定有一天要坐牢这件事,他一直知道。
作者有话说:
5 第5章:燕十三的好朋友
回到青果巷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昆虫网吧在青果巷尾,廉价的霓虹灯箱闪烁着毫无配色美感的光,“昆虫”的“昆”字下半部分的电路受潮,所以远远望去会误读成“日虫网吧”。
燕十三垂着头朝网吧门口走,边上狗棚里被关着的黑狗看到主人后激动得几乎要冲出栅栏,燕十三很凶地瞪了眼狗,狗又可怜兮兮地缩了回去。
燕十三拉开网吧的单扇铝合金门走了进去,网吧里的味道浓烈难闻,是烟草混合各种重口味小吃的味道,燕十三像什么都没有闻到一样直直朝柜台走去。
柜台里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她叫林梦,是网吧的老板。
林梦染了黄色的头发已经长出一小半黑色、红色的指甲油也像斑驳的墙,掉了很多漆;皮肤暗淡发黄,她嘴里叼着一支烟,聚精会神盯着电脑。
等燕十三走到她跟前她才发现,抬眼的时候目光冷淡,毫不掩饰地朝燕十三翻了个厌恶的白眼:“钱要到没?”
燕十三将口袋里的两包烟和所有的钱掏了出来,林梦伸出手去拿那堆皱巴巴的毛票,靠在椅子上将钱数了两遍,然后点点头:“去给蛐蛐泡个泡面。”
燕十三听话地转过身打算朝二楼走,林梦却又开口,语气不善而尖酸:“钱上怎么有血?你没给我惹事吧?有人找来就立刻给我滚。”
燕十三背对着女人,边上楼边语气平平地说:“不会的。”
就像蛐蛐被人打了也没有人管一样,不会有人管小人物的死活的,永远不会。这个道理燕十三早就懂了。
曾经燕十三是这个道理的资深受害者,现在他利用这条社会潜规则保护自己和别人。
蛐蛐是林梦的亲生弟弟,已经二十出头,但他的智商有点问题,外面人统称弱智,不过蛐蛐比一般弱智还是要聪明一些的。
林梦让燕十三免费住在二楼的条件就是管理网吧、还有照顾蛐蛐;同时和燕十三一起住在二楼的还有殷惑,殷惑比燕十三大一岁,在附近的厂区上班,会给林梦很少的租金,也要照顾蛐蛐,所以这次蛐蛐出事两人各承担一半的医药费。
但殷惑工资不高、要交房租,还要供他妹妹读书,所以燕十三把自己搜到的所有钱都给了林梦,这样殷惑就可以少交一点。
“十三你回来了!”
二楼房间门开着,蛐蛐看到燕十三后开心地跑出来,他左手打着石膏,脸上的伤都已经结痂,燕十三看了他一眼去拿泡面,问:“饿了吧?”
“饿了!好饿!”
蛐蛐跟在燕十三身后,等着他把泡面泡好。
“我洗个澡,你现在还不能吃!”
燕十三刚准备去浴室,就看到蛐蛐悄悄想要揭开泡面的盖子,蛐蛐被燕十三发现后只好乖乖站好,点头:“知道了,你去洗澡吧。”
燕十三洗完澡出来泡面也泡好了,他先打开让蛐蛐吃,自己再把秦桉给的衬衫手洗了两遍后在阳台上挂好。
白色干净的衬衫在潮湿闷热的夜晚晃来晃去,燕十三看了半分钟才从阳台回到二楼里间。被刺破的手掌已经不再流血, 因为泡了水所以伤口四周泛着溃烂的白,燕十三回了房间想找个创口贴,到最后只找到两包上次发传单剩下的赠品餐巾纸。
燕十三打算用餐巾纸和胶带把自己的右手手掌包起来,包到一半楼下林梦尖厉的声音突然响起:“燕十三你死上面了?下来看店!”
“来了!”
燕十三把餐巾纸和胶带放在口袋里,又把蛐蛐吃剩下的东西和垃圾一起拿下了楼,林梦已经挎着小包准备走,看到燕十三下来二话不说便一扭一扭离开了。
殷惑半夜十二点才回来,回来给燕十三带了碗炒饭,趴在柜台上问:“手怎么了?”
燕十三边用左手拿着勺舀炒饭吃,边含糊着说:“要钱的时候伤的,你只要给林梦六百块就行,我要到一千。”
殷惑点点头:“十三你对我真好,你上去睡吧,这里我来。”
“你打算一晚上都不睡?”
燕十三皱起眉质问殷惑,殷惑这些天在厂里每天都排两趟班,他妹妹要开学了,天一中学学费很贵,虽然他已经存够了学费,但还有住宿费和伙食费,殷惑已经连续加班一个多月了,一天比一天要憔悴。
“我不困,白天没生意的时候可以睡,你快上去。”
燕十三吃了一大半的炒饭,屁股像粘在了柜台椅子上不肯起来,催促着殷惑上楼睡觉。殷惑隔着柜台伸出手抓了抓燕十三的头发,语气抱歉又感动:“谢谢你啊十三,等我有钱了一定帮你找家人。”
燕十三无所谓地垂下眼:“赶紧上去吧,再不睡要说胡话了。”
殷惑无奈地笑了下,转身上楼,燕十三歪七扭八地坐在椅子上,玩了会儿连连看又帮两个客人调试了下机器,接着拿了剩下的炒饭和两个客人吃剩的外卖出去给狗吃。
现在的青果巷除了昆虫网吧尚且亮着的灯箱已经一片黑暗了。
“狗!”
燕十三叫了声,平时燕十三一出门这狗就开始躁动,但今天很安静,燕十三走到狗棚边上,伸腿踢了踢边上的砖头:“狗!”
他又喊了一声,但狗棚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燕十三察觉到不对劲,他迅速打开狗棚的外部插销,猫着腰钻进不大的狗棚,里面空空如也。
燕十三愣了两秒,很快钻出来,在不大的、空旷的巷子里疯狂地喊:“狗!狗!”他边喊边跑,不到两分钟把整条巷子跑完,却没有任何回音。
“我狗呢!”
燕十三心急如焚,狗是他的亲人,他的着急是本能性的,那种着急推动着血液,用力往上挤,情绪化为液体被挤到眼眶里,燕十三几乎是瞬间就要掉眼泪,完全没有什么酝酿和铺垫。他又很快跑回网吧上了楼,用力把房间门打开。
“殷惑!”
燕十三慌张地喊殷惑,把蛐蛐和殷惑都喊醒了。
“怎么了?”
殷惑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看燕十三。
“你回来的时候看见我狗没?”
燕十三急切地盯着殷惑,声音和呼出的气都一节一节的,因为刚刚跑得太激烈,又因为此刻太过火急火燎。
有时候殷惑下班后会顺便带剩饭剩菜给燕十三的狗,但今天他恰好没带,所以也没去看狗,不过平时他回来的时候那狗总会迎接自己的,在狗棚里跳两下、叫两下,总有些动静,今天似乎...没动静...
殷惑想了想,朝脸发着白的燕十三摇了摇头:“好像...没有,狗跑了?”
燕十三咬了咬牙,用力咳嗽一声才点头:“没了!被人牵走了!插销还插着呢!肯定是人牵走的!”
燕十三急得在门口跺脚,眼眶通红,殷惑很快从床上爬起来:“别急,我起来跟你一起找。”
燕十三转过身一边吸鼻子一边和殷惑下楼,一下楼燕十三就想往外跑,被殷惑一把拉住,殷惑直奔柜台主机去查上网记录,他猜测是哪个客人上完网离开的时候牵走的。
燕十三被仔细看着每一个在自己回来后和殷惑回来前的每个记录,他右手撑着桌子,一点都察觉不到疼。
“我去问问这个时间段上网的人,来的时候看没看见狗,好把时间段缩小。”
殷惑拍了拍燕十三的肩膀,朝上网区走去。
燕十三接过鼠标把那个时段离开的人名单和身份证信息都复制下来,还没复制完殷惑突然跑了过来。
“十三!”
殷惑语气激动,像是松了一口气:“狗是林梦牵走的!有人听到她打电话了!”
燕十三站了起来,他有些懵:“林梦?”
殷惑点头:“你去问大头,大头说听见林梦打电话了,说什么要牵只狗走。”
大头是网吧的常客,燕十三很快跑到大头边上,向他确认,大头拿下耳机,冲燕十三点头:“肯定是你们老板娘牵走的啊,我听到她跟别人打电话,说她这里就有只大狗,可以看门什么的...”
燕十三咬牙咬得腮帮子鼓起来,气愤又急迫地给林梦打电话,连着打了两个电话没人接,一直到第三个林梦才语气很不好地接起。
“干什么啊?网吧着火了?!”
网吧里的座机她平时都有备注。
“我狗是不是被你牵走了!!!”
这是燕十三第一次对林梦吼,吼声里带着藏得很深、听不出来的委屈。
林梦那边安静两秒,语气明显没有刚接起电话那么冲了:“我牵走了,怎么了?不就是条狗么...”
“在哪儿?”燕十三终于没那么着急了,但还是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