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下课(6)
“什么在哪儿?”林梦明显在装傻。
“我说我的狗在哪?!”燕十三的声音又大起来。
“燕十三,你牛B了是吧?为了一条狗这么跟我说话?!狗我送人了,不就是条狗么!我免费给你住你给我条狗是应该的!”
林梦说完不等燕十三回答便“啪”地挂了电话,燕十三愣愣地举着电话,看着在边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殷惑,殷惑走近两步,问:“怎么了?她说什么?”
燕十三扁了扁嘴,他用力吸了两下鼻子,眼泪倏地掉了下来,声音因为努力压制难受焦灼的情绪而变得又细又颤:“她把我的狗送了......”
作者有话说:
6 第6章:一条狗的故事
在他们接连又打了几个电话之后林梦干脆把手机关机了,他们问蛐蛐,但蛐蛐也不知道林梦到底住在哪儿,林梦就从没带蛐蛐和她一起住过。
漆黑闷热的夜里燕十三四顾茫然,一直到殷惑早上六点起来,燕十三不知是第几次刚从外面找完狗回来,脸色发着青,像是遭受了一整个凌晨的浓雾和露水。
“十三你快去睡觉,狗肯定会回来的,我今天白天帮你继续给林梦打电话。”
殷惑担心地看着燕十三,燕十三只去饮水机边上接了杯凉水,咕咚咕咚喝完之后冲殷惑摇摇头:“不用,现在网吧没人,我关门出去找会儿。”
夜里的时候每找一趟还得回来顾一下店,燕十三只能在附近找,上午网吧没有客人,所以他打算去远一些的地方找。既然林梦说是送给人家看门,而他的狗又很大,平时燕十三白天牵出去都会被一些小区保安嫌弃驱赶,不太可能在城区的人家看门,燕十三推测是被送到什么城边的厂区去了。
殷惑劝不住燕十三,只能拉着燕十三坐下来先吃点东西,趁这个时间殷惑上了趟楼,下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件衣服。
“这衣服是你的吧,今天会降温,你多穿一件。”
殷惑把那件在阳台上挂了一夜已经被吹干的白衬衫塞到燕十三怀里,燕十三低下头,看那件崭新如初的衬衫,高档的布料接触着皮肤,柔软又舒适,给自己穿真是浪费,燕十三想。
但他没说什么,只把最后两块饼干塞进嘴里,没全嚼碎就咽了进去,抓着衬衫站起来,再次一头扎进这个渐渐苏醒的城市。
燕十三先找的是城区外围的几个厂区,他乘公交到城郊下,然后见人就问:“这周围有厂吗?”
有人直接回答他,帮着指路;还有人冲他摇头:“你一看就是未成年,厂里不招的”......
一上午燕十三跑了四五家厂,都没有狗的影子;中午快十二点的时候燕十三进了一家路边小超市,燕十三付了店里五毛钱电话费,给林梦打了个电话。
果然林梦已经开机了,接起电话的语气非常差:“谁啊!”
“我的狗你送到哪儿去了?!”
燕十三寻狗无果,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但听到林梦的声音后突然又变得暴躁,暴躁之上裹着近乎一天一夜未眠而疲软的希望。
“燕十三!你怎么不在店里!你不想干了是吧?!”林梦压根没打算回答燕十三的问题,稀里哗啦就是一通数落,燕十三紧紧捏着电话柄:“我的狗呢!”
超市里放着暑假帮家里看店的女孩往柜台后头缩了缩,明显被燕十三的模样吓到了。
“没了。”
对面的林梦语气带着股报复,夹杂着恶意满满的嘲讽:“送到一半跑了,估计给人逮去宰了吧。”
燕十三跑了一上午被热红的脸唰地变白,他突然吼不出来了,每一个字都像从已经挤干的海绵里费力挤出的最后一滴水:“怎么会没了...”
“不听话跑了呗。你赶紧回来给我看店,现在店里有人来上网了,你指望蛐蛐帮你顾?”
电话里的林梦还在说着什么,语气恶劣,口水似乎能隔着电话线喷到燕十三脸上。此刻的燕十三像那些戴了很久耳机产生副作用的人,头晕乎乎地转、耳朵也疼,他把电话挂了,转身想出去,衣服却被人拉住。
“那个...你打了一分零三秒,要一块钱。”
看起来比燕十三还小了一两岁的女孩有些紧张地朝燕十三比了一个“1”。
“噢。”
他从口袋里摸出唯一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小女孩找了他四块五,全是硬币,沉甸甸地装在燕十三的裤子口袋里。那些硬币压得燕十三的心脏都变得特别沉,沉得他呼吸困难。
狗跑了,中午的太阳特别强烈,照得燕十三头晕眼花,他觉得自己仿佛被闷在一个找不到出口的山洞,很快就要窒息而死了,可是他在想,狗跑了。
一定是别人打它了、或者让它不舒服了、害怕了,他才会跑的。
狗那么大,听说品种是藏獒,在城里不太能养,被人看到了肯定要抓起来,抓起来可能被安乐死、可能被杀掉吃了;没人想养它,它太笨了,燕十三给他取了七八个名字,它一个都记不住。
燕十三一个人从函壁县逃出来,带着奶奶的骨灰和奶奶攒了一辈子的八百七十三块钱,在他走到的第三个城市遇见了那只狗,似乎是刚被虐待过的狗,那狗眼睛里带着血光,当时似乎想要把燕十三撕碎。
燕十三扔给它一个馒头,狗囫囵吞了,燕十三靠近了它一些,说:“要不你跟着我走,我们结个伴,这样不害怕。”
狗还是不肯靠近燕十三,燕十三把第二个馒头也扔给了它。
一直扔到第四个馒头,那狗才接受燕十三的抚摸,然后跟着燕十三走了十个城市。
西陵市是第十三个,去警察局登记身份的时候,那位温柔的女警问燕十三叫什么名字,燕十三随口说:“姓燕,就叫...十三吧。”
“你要保护好这只狗噢,虽然我们市还没有明文规定不能养,但是会有人专门毒狗吃狗的。”
女警察俯身摸了摸那只狗:“它叫什么?”
燕十三低头看了看傻狗,说:“没名字,就叫狗。”
燕十三伸出手臂用力擦了一下眼睛,把眼睛里涌出来的液体和汗一起擦了。
他瞪着太阳,一直到瞪到自己看不到别的,眼前都是一个一个小的黑色斑块,燕十三想,我可能瞎了。
瞎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燕十三想,我还想聋了哑了,这样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是眼前的黑色斑块渐渐消失,慢慢变成彩色的、再模糊成现实的景象,不多时,他又看到了,看到路边被晒到打蔫儿的植物、看到自己刚刚路过的小卖部、看到远处在阳光下曝光过度的石板桥。
黑色的大狗脖子上系着铁链从桥那边走来,拉着铁链的是个高挑的男孩,穿衬衫、戴了顶棒球帽、表情冷冷的。
狗叫声贯彻整条马路,燕十三呆呆地站着。
他想,我该不会是真的死了吧。
接着,燕十三看到男孩松开铁链,黑色大狗撒开腿朝他跑来,不出一分钟燕十三就被扑倒在地上,柏油马路烧背,好烫好烫,所以这不是假的;狗拼命舔着自己的脸,嘴巴里好臭口水好多,所以这也不是假的。
两分钟后秦桉走到一人一狗相认现场,弯下腰把狗链子重新抓住,把那大狗拉后一些,那人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秦...秦桉...”
燕十三费力咽了咽口水,眼睛里是干巴巴的匪夷所思,秦桉抬起手,把狗链子递到燕十三面前。
燕十三接过来,还是抬着头,表情傻得像秦桉班里物理总是考各位数的某个学生。
“我在这边扫墓,捡到了。”
秦桉不想细说,他微微垂眼,打量了下燕十三,见燕十三还是没反应,秦桉眉头微皱,显然有些不耐烦的样子,问:“你出来找狗的?”
“啊...嗯。”
燕十三还沉浸在狗失而复得和秦桉突然出现的冲击里,反应慢得像很久没上机油的旧钟表。
“谢谢!谢谢你秦桉!”
燕十三后知后觉,在秦桉不高兴地抿着嘴站在自己面前快两分钟之后,他用力弯下腰鞠躬,声音比路边树上的知了叫声还要大。
秦桉没回应他,燕十三再抬起头的时候秦桉只盯着他,淡淡地说:“穿这么多不热吗?”
燕十三低下头,发现自己还穿着秦桉的衬衫,顿时又有些窘迫。
热、确实挺热的,所以下一秒,燕十三突然感觉到大脑中某根弦猛地一跳,这些天燕十三过于疲劳、长期未眠、经历了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似乎要出事了...意识到不对劲的燕十三抬起头,冲秦桉眨了下眼,然后眼睛一闭,晕倒了。
晕倒前最后一个画面是秦桉皱着眉靠近他,似乎着急地说着什么,但燕十三听不见了。
他觉得好累。
九年后东辰大学的留学生宿舍里。
“郭尧,几点了?”
在吕识一字一句把自己案发当天的所有行程都报告出来后,秦桉抬了抬下巴,问郭尧。
“六点半了秦总。”
郭尧回答。
“嗯,你下班了。”秦桉重新把目光放在吕识身上,他整个人现在干净漂亮的,仿佛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得很好的样子,像被陈列在高级商场橱柜里的模范人生。
“哈?”
郭尧看秦桉根本没有走的打算,便立刻坐直了:“没关系!我愿意加班!”
在就职之前郭尧学过职场法则的,自己一定不能在领导之前先下班,当领导让自己下班的时候是在试探自己,这时候自己一定要表明热爱工作的决心!
“我说,你下班了,把车开回队里就回家。”
秦桉语气含着浓浓的、令人生畏的警告,如果这时候郭尧还不懂他的潜台词就白跟秦桉半年了。
“噢...好...”郭尧站起来,走的时候眼观鼻鼻观心,没多再问什么。
郭尧走后秦桉没说话,秦桉不说吕识自然也不会说,房间里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这时候倒真有种死过人的诡异阴森了。
“你想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吕识终于开口,语气是伪装出来的平静,盯着秦桉的目光上像蒙着一层雾,那层雾告诉秦桉:我拒绝和你交流。
“好不容易再见了,不叙叙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