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112)
不是她对司鉴宏有多信任,而是司鉴宏的篡位真的不合常理,能顺理成章继位他不肯,却偏偏要背着骂名篡位,这是为什么呢?长公主想不明白,曾经她也对司鉴宏篡位一事深信不疑,直到匈奴派人来求取公主,司鉴宏单膝跪在她身前,告诉她:如果想追随燕王而去,又怕令燕王失望的话,这是最好的理由。因逼婚而自尽,就算是燕王也不能说上半个不字。
那时的长公主想想还真是,她若是从容嫁了,燕赵歌在地下估计要气得直哭,却又不舍得骂她,估计会叨叨絮絮埋怨她不肯在地上享福,又会因为长公主来陪她而笑得灿烂。
于是她自尽了。
燕赵歌就是这个性子,她忍不下被她憎恨的人活得欢快,所以杀害了燕宁越的乱民,杀为祸百姓的叛军,千刀万剐害她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蜀国公的子嗣,杀得血流成河,杀得毫不手软,却半点不解她心头之恨。她的一腔热情与仅剩的柔软都给了长公主,所以对她又爱又恨,不敢步步紧逼,退一步,再退一步,最后卑微到只要你记得我,我就可以为你去死。
她一时间只觉得心上十分酸涩,喉咙堵得厉害。
我司传绍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心悦?
梦里的燕赵歌是怎么答的?
——即便你无德无能,我亦不改本心。
若是现在的燕赵歌,估计会嬉皮笑脸地说:我就是有千万种本事,也逃不出阿绍的手掌心。
长公主又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滴在地上。
“油嘴滑舌。”她轻声道。
快些,快些回来罢。
长安离河东两日的距离,也太远了些。她想。
“长公主,有河东急报。”
长公主神情一凛,将急报拿过来,飞快地看了一遍,已经是怒火中烧了。仅仅是河东倒卖粮食这一句话,就够她雷霆大怒了,更不要提后面那几句,倒卖兵械、决堤疑似人为了。尽管之前是这么猜的,但是一旦被验证,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要决堤了的堤坝一般,怒意上涌。
“给我宣右相、左相、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兵部尚书!立刻马上给我滚进宫里来!”她气到口不择言,也忘了这里面还有她未来的岳父了,管他是哪位,先骂一顿再说。
不到两刻钟时间,五位被叫到的重臣齐聚宫中,还有几位在殿外候着。
长公主没搭理右相,先喷了一顿反对调动虎贲营的左相,又骂了一顿负责官员选拔与调动的吏部尚书,没统筹好各地粮仓的户部尚书也挨了骂,等要骂到兵部尚书的时候,回过神来想起这是燕赵歌的爹,她未来的岳父,顿了一下又想起来这位兵部尚书刚上任才几个月,连兵部堆积的各类文书恐怕都还没整理出来,挨骂也轮不到他。
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怒火。
“你们自己看!”
右相拿过帛书看了一眼,只见帛书上写着:臣燕赵歌谨拜殿下:河东上下卖粮、兵械于郡外,粮仓失火有疑,堤坝恐为火薬所破,河东勋贵藏器械,有逆反之心,局势所迫,臣斗胆以雷霆手段暂且制之,请殿下早做定夺。
这还定夺什么呀?当年世祖皇帝还都长安,各地地主豪强以为可以像前朝门阀们制衡前朝光武帝一般制衡世祖皇帝,结果被世祖皇帝杀得吓破了胆子。
之后的代宗皇帝接过了屠刀。
也就是仁宗皇帝相对来说仁厚一些,先帝又没有在位太久,没有提起屠刀,让这帮蛀虫又得意了起来,不知东南西北了。
“长公主,臣以为当即刻命令虎贲营赴河东,以防河东勋贵狗急跳墙。”右相立刻道。
哪怕是士族出身的左相,都不敢在这时候说一句不能杀。
长公主看了一眼苦着脸的左相,道:“左相,传令下去,虎贲营拔营,赴河东,若有不测,格杀勿论。”
“微臣领命。”
这事儿交给左相,压住士族勋贵,省得燕赵歌杀得太过引得其他郡国的勋贵世家跳脚大骂,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没有这种麻烦为好。
“吏部尚书,立刻严查河东官吏的升迁记录,三试的主考官、师从何人、举荐人都要清清楚楚。”
“微臣领命。”
“户部尚书核查河东粮食的入仓记录,不能有半点差错。”
“微臣领命。”
“兵部尚书。兵部尚书空缺已久,怕是有些麻烦,将最近几年河东营地兵械的更换与往来记录调出来便是。”
“微臣领命。”
“右相,去翰林院调一批待职的士子,要能做事的,我有大用。”
“微臣领命。”
等出了宫,燕岚发现,他被另外四个官员孤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岚:?
燕岚:我是长公主的未来岳父,难道是我的错吗?
另外四位: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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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前世(二)
燕赵歌没想到会在城门口遇上长公主, 叫她吃了一惊, 但仔细一想,长公主自皇帝登基以来便辅佐皇帝处理政务,如今皇帝驾崩, 蜀国公意图篡位,长公主要走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长公主未来能在何处。燕赵歌想, 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匪夷所思,如今她连燕家都顾不好, 管人家做什么。
燕赵歌对着长公主行礼, 言明自己一行也要出城,便不再多言。
等长公主一行拆掉了拒马, 燕赵歌在踏出城门的那一刻,下意识收住了脚。
她盯着这座混乱的城,怔怔出神。
“君侯,要不我留下来去寻一寻二公子。”季钧道。“二公子就算是被乱民裹挟着也走不远,我脚程快, 寻到了就追上来。”
燕赵歌闭了闭眼睛,点点头, 声音有些艰涩,道:“拜托你了。”
她不能为了燕宁盛一个人,将这两百多人的性命放在火上烤。此时趁乱还能走, 连长公主都不在城里了,蜀国公显然已经控制了宫里,等到他反应过来, 封了长安城,就没有走的机会了。
她不去北地,拿什么给父亲报仇?
“兄长。”被她抓住手的燕宁康不自在地动了动被握住的手腕,燕赵歌这才恍然觉察一般地松开手,却发现那白净的手腕上已经被抓出了几道通红的指印。
燕赵歌怔了一下,将手收了回来。
燕宁康看她动作,下意识伸出手,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将手放下了。
“我们走。”
他们得尽快到庄子上拿到藏起来的马匹,再等一等季钧,最迟明早就必须要离开三辅。
庄子在长安郊外十里的地方,就是个夏日避暑的地方,什么都不产,也没什么人知道,胜在地方够大。燕岚当年建庄子的时候顾忌着兄弟几个未来可能会用到这里,而建了演武场,还有马厩。
一行人快步到了庄子,没再遇上长公主那一行,燕赵歌也松了口气,这种情况下和天家扯上关系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无论对方什么身份。
亲兵们十步一人把守好庄子,生火做饭。孩子饿醒了哇哇大哭,燕赵歌让季夏熬了些米糊糊给他吃了,哄了好一会儿才又睡过去,燕宁越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
“怎么了?”
“哥哥,我们以后不能回长安了吗?”燕宁越问道,他不明白发生了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要走,尽管乖乖跟着燕赵歌,但打心底里还是更想在长安,而不是那个只从父兄嘴里听过的北地。
燕赵歌沉默了下来。
这辈子怕是都回不了长安了,她要报父亲的仇,能从背后射父亲一箭,仇人必定是镇北将军府的将领,她觉得或许是广南侯,因为父亲死之后,广南侯领了镇北将军的职位,但蓟侯府上下和广南侯一点仇怨都没有,广南侯应当也不至于为了区区镇北将军的职位对父亲下手,那有谁能驱使身为皇子外家的广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