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有疾(206)
燕宁盛沉默了下来。
半晌,他才低声道:“大哥,我不知道,我没想过。”
也对,燕宁盛也不像是个早早开窍的,燕家家风严,别说看上谁家的小娘,燕宁盛燕宁康房里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婢女,全是小厮随从。
“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来告诉我,尽量早一些,若是等寿安定了亲你才想好,就来不及了。”
燕宁盛大脑昏昏沉沉地走了,他是骑马来的,出了长公主府也没有再骑马,而是牵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小哥,糖人要不要一个?”
燕宁盛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个做糖人的小摊子,他想了想,从怀里套了几个铜板出来,道:“要两个。”
小贩动作飞快地将糖人做好了,塞到燕宁盛手里。
燕宁盛拿在手里,咬了一口,很甜,但糖应该不是什么好糖,有点粘牙。也是了,路边一个铜板一个的糖人怎么回事好糖呢?
真的好甜啊。他一边舔着糖人一边想,手里牵着的马不安分地打了打响鼻。
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旁的心思又是什么心思。
怎么就这么复杂呢?
他叹了口气,牵着马继续向前走。
他走的方向是永兴坊,他每次休沐将寿安叫出来听书的时候,都约在这里,因为他进不去邓国公府所在的景乐坊,又不好约在别的地方。永兴坊的燕侯府和邓国公的旧宅是碍着的,便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也好解释,这里毕竟是他兄长的宅子,他来是理所当然的。
——燕宁盛忽地停住了步子。
出了差错?
出什么差错?
他怎么会觉得可能会出差错?还是需要他解释的差错?
燕宁盛额上不知不觉渗出了汗水,他紧了紧握着缰绳的手,继续向前走。
燕侯府门前有个小小的身影在那里坐着,穿着深色的衣衫,拄着下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燕宁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出声道:“寿安。”
被叫做寿安的跳了起来,问道:“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来了呢。”
燕宁盛不知道怎么说刚才燕赵歌和他说的那些话,但那些话,那些繁琐的思绪在他大脑里搅和得一团糟,他又觉得不吐不快。
“这糖人是给我买的吗?”
“啊?啊,对。”燕宁盛连连点头,将手里已经开始化了的糖人递出去。
寿安半点都不介意糖人已经化了,对着他笑起来,脸上露出两个酒窝。
长得真好看,燕宁盛想,然后又觉得不太对劲,他从前不会这么觉得的——也不是不觉得寿安长得好看,只是他不会这么觉得……寿安就是寿安,他想和寿安交朋友。
“怎么了吗?看你心事重重的。”
燕宁盛呼了口气,换了只手来握住缰绳,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道:“我大哥刚刚和我说,你再过两年就要说亲了,我们交朋友会影响你说亲。”
寿安瞪大了眼睛——前回看燕候是个很正经的兄长啊,怎么在背后乱说人?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有点不安,你是女儿家,吃亏的是你,我……我……”燕宁盛说不下去了。他很想和寿安交朋友,之前寿安特地来提点他,让他免了一次灾祸,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先前不知道,但如今只要想想那件事就会一身冷汗。
这个朋友是值得交的,不应当因为一些旁的小事就断交。
可名声算是小事吗?
“燕宁盛,我想和你交朋友。”寿安说道,她伸手去握住燕宁盛的手,认真地道:“燕侯不也流言满身吗?但燕侯不曾为此困扰过,因为那不是真的。既然不是真的,我们又为什么要去担心一些莫须有的事情呢?”
燕宁盛紧绷地肩膀一下子松了下来,他紧紧地握住寿安的手,使劲地点头。
寿安对着他笑。
燕宁盛牵着马,寿安牵着他,两人一马走远了。
燕侯府隔壁,邓国公旧宅的房梁上,邓国公抱着手臂站在上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论将来如何,现在他们是最纯粹,最好的朋友。
“既然如此,我就不追究你牵我妹妹的手的罪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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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元初(二)
等到元初二年的时候, 长公主所说的为宗室子弟另立一处学堂的想法终于实践了。
这一处学堂仍然命名为国子学, 与原先的国子学合并到一处,学堂设立在了显庆坊。
新的国子学不像原先那般鱼龙混杂,而是将学生分为三种, 上舍、中舍和下舍,初来乍到和不肯好好学的都放在下舍里,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放在中舍,刻苦学习的放在上舍。其中又专门将六岁至十二的孩童划出来, 设立了童学。
国子学建成那一日, 长公主下诏,从元初二年开始, 宗室、外戚、勋贵子弟不入学者,不得承爵,不得蒙荫封爵。
于是,原本还打算望望风声的宗室外戚勋贵立刻将家里的未出仕未封爵的子弟送了进去,左右只是进去读个书罢了, 又不是要了他们的命。
国子学的新任山长由长公主亲自担任,负责教导的博士们皆是不愿出仕却又德才兼备之辈, 也有不少在朝的重臣在这边挂了老师的名头,偶尔会过来讲一两堂课。这也是这些人精一般的人愿意让子侄过来的原因,拓宽人脉, 结交友人,这是在为他们的未来铺路。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燕家的小公子燕宁越。
燕宁盛和燕宁康都各自有了爵位,蓟侯世子自然就落到了燕宁越头上, 但还未向朝廷请封,燕宁越将来想承爵,就必须入国子学读书了,太学目前他还不够格。
临原郡主忧心忡忡地,担心燕宁越会在国子学里受什么欺负,早些年国子学的名头的确是不太好,不然燕宁康也不会读着读着就跑回来了。
燕岚倒是对此放心得很,因为燕赵歌在里面挂了个博士的名头,而且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国子学是有甲胄在身的军士驻守的,一旦出现了害人性命的事,格杀勿论。
燕宁越过了七岁生日,就带着燕岚给他挑的小厮去国子学报道了。燕赵歌搬了出去,燕宁盛在羽林卫,燕宁康在太学,家里头只有他自己一个无趣得很,又没什么相熟的小伙伴,就干脆哭闹着要上学,临原郡主阻挠不得,就只能放他去了。
他长得好,穿着合身的青色衣衫,努力抿着唇角,摆出一副小大人模样似的在国子学里跑来跑去,跑得满头大汗。有父兄在前头言传身教,他要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不少,但再成熟却还是个七岁的孩子。
太年轻了些。
尽管长公主说了六岁至十二岁的孩童有专门的童学,却也没有几家会让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出来读书,都是在家里启蒙,起码要认得了几百个字,在学了点四书五经的皮毛再送出来。若是不认学的更是撒泼打滚要在家里折腾了,哪里愿意到国子学里来受罪。
等正式开学那一日,学官按着报道的名单来点人,童学里满打满算不到三十人,十一二岁的居多。学生们排成三列,燕宁越站在中间,他站的那一排就“凹”进去一块,很是扎眼,引得旁的学子窃窃私语。
燕宁越一脸不以为意。
马上要解散的时候,远处走过来一个年长些的学官,领着一个孩子,和这个学官窃窃私语了些什么,年轻些的学官点点头,对那个孩子示意站到队伍里去。
那孩子看起来怯生生的,缩着步子往前走,蹭到了燕宁越身边,于是“凹”进去的部分又长了一块。
偷笑的声音更大了。
待学官讲完国子学的规章制度,又严令不准欺负同窗,便解散了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