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112)

　　黎月莺全凭着下意识的举动，用指尖, 从那翅骨圆润的起始轻抚到那锋利的尖端，骨刺刺痛了她的手，她遽然一阵颤抖，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抓住了这两只翅骨，她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惧质问道：
　　“这是什么……黎绛影,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子, 黎绛影！你明明答应过我……”她哭着说,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
　　黎绛影轻轻叹息，身体紧绷，那骨头被她触碰着, 当微凉的手抓扯着骨头，一阵阵奇怪的感觉顺着骨骼传到脊背随即传向四肢百骸。骨头被人直接触碰是什么感觉？
　　黎绛影只觉得一阵酥麻伴随着令人想要躲避的冰凉，奇异而微痒。直到黎月莺抓住这把骨头，那轻飘飘的若有若无的痒意才被真实存在着的束缚感所取代。
　　即使这翅骨并非自己所愿，但至少现在，她可以确定自己是被人所牵挂的, 她并非无根漂泊的浮萍，而是深扎在黎月莺心头的野草。
　　黎绛影略微困难地反手搭上黎月莺的肩头，她苦笑：“我不想隐瞒你, 只是……我也不太想看到你这样。”
　　之前的翅骨比现在的要小，一直被她守在体内，结果白天里被人偷袭，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太严重，李绛影下意识将对方的火行法术吸收入体。
　　她已经尽力使这道清气避开丹田，只在体内绕了一圈便散出去，即便如此，逸散的清气还是不可避免的刺激到了妖化的身体和妖丹。
　　当时她便觉得背后的感觉不妙，她努力想把重新长出来的翅骨再收回去，但大概是因为翅骨又发育的完整了些，总之……在成功之前还是被黎月莺发现了。
　　“你骗我。”黎月莺拽着她的翅骨恨恨地说着，她混乱极了，不由得伸手抓住自己的头发，一时间陷入了内心的崩溃之中，嘴巴喃喃道。
　　“黎绛影，你又骗我，你要走了是不是……你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黎绛影、黎绛影……你这个骗子——”
　　她忽然停下所有言语，刷地抬起头来，血红一片的眼瞳中尽是癫狂，她猛地一拽，把黎绛影按到自己身下，以一种奇妙的带着天真的残忍说：“没关系，没有它们就好了，绛影还是我的，永远都不会走……”
　　说着，她便撕扯起黎绛影背后的翅骨来。
　　黎绛影浑身一颤，忙按着她的手喊停：“疼疼疼，黎月莺，你清醒一点！”
　　清醒是不可能清醒的了，黎月莺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她眼里只有那对惨白的翅膀骨头，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在它们长出血肉之前斩断，那她的绛影，就不会离开了。
　　黎绛影嗷地惨叫一声，抬手一拳揍道黎月莺下巴上，黎月莺只顿了顿，头顺着力道稍微偏了下，随后缓缓正过来，如深渊般翻涌着无尽黑暗的血瞳凝视向了黎绛影。
　　黎绛影举着拳头，讪笑一声：“那啥，有点疼。”
　　那不是有点疼，那是贼特喵地疼啊！骨头差点被人扯断是什么滋味儿？虽然这东西不是黎绛影自愿长的，但现在已经在她身体上了，已经是她的一部分。
　　开玩笑，谁愿意被人拆骨头啊！
　　黎绛影把手放回嘴边，无辜地吹了下，然后在黎月莺胸前咚咚咚砸了几下：“讨厌，魔尊大人，其实这都是假的，不信你先松手。”
　　黎月莺怔怔地看着她，既不松手也不动弹，她张嘴呢喃：“绛影……”
　　“我在呢。”黎绛影想了想，艰难地转身，抬手勾住她脖子，仰面吧唧亲了一口。
　　黎月莺浑身一颤，立刻又软绵绵地叫了一声：“绛影。”
　　于是黎绛影又用力亲了她一口，黎月莺的手终于失去力气，黎绛影赶紧把她的手从自己的小鸟翅膀上拉下来，然后憋着劲儿把那长的更大的翅骨收了回来。
　　大概是有着再不收就要被拽断的危机感存在，这一次收翅膀的过程格外顺利。
　　黎绛影捧着黎月莺的两只手，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笑着说：“你看，没了吧，都是假的。”
　　“……真的吗？”黎月莺轻轻颤抖着，润泽的水光在眼眶里泛起，她慢慢瘪起嘴，啪嗒啪嗒豆子大的泪珠儿就不停地往下掉。
　　她嗓音软绵绵地，像是撒娇又像是祈求，她看向黎绛影的时候仿佛在看一轮永远都捉不到的水中月：“影影，是真的吗？”
　　黎绛影只能说：“是真的。”
　　黎月莺便哽咽着扑进她怀里，把头埋在她肩膀上不停蹭。
　　“我好害怕。”黎月莺哭唧唧地说，“影影会不要我吗？”
　　“不会的。”黎绛影摸着她的头哄道，“我不是答应过你，永远不再离开你吗？”
　　怀中的女人便发出长长的一声抽噎，她翻了个身，让自己能看到黎绛影的脸，然后靠在她怀里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指：“拉钩上吊。”
　　“好。”黎绛影也伸出自己的手，用小指勾住黎月莺的小指，两只拇指慢慢按在一起。
　　她轻笑道：“拉钩上吊，永永远远都不变，黎绛影永远不离开黎月莺。”
　　“永远都不变。”黎月莺满足地露出了笑颜，湿淋淋梨花带雨的小脸上，露出了如梦一般的幸福。
　　总算是哄好了。
　　黎绛影松了一口气，看着黎月莺紧紧抱着自己，十分疲倦睡过去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也有些头疼。
　　心疼是因为要带着黎绛影这个几乎没有多少战斗力、每天都在濒死边缘大鹏展翅的大.麻烦，使得黎月莺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虽说修士对睡眠的需求量并不大，但在紧张而激烈的逃亡过程中，精气神儿的消耗并非是修炼所能弥补的。这些日子，黎月莺虽不说，黎绛影也能看出她变瘦了。
　　头疼则是因为……啊哈哈哈，小傻子虽好哄，但醒过来就不一定能这么轻易哄过去了。
　　完蛋完蛋完蛋，说不定就要被魔尊大人拿刀架在脖子边勒令把翅膀伸出来，然后她一刀下去……啊！黎绛影瑟瑟发抖。
　　睡梦中，黎月莺察觉到抱枕在颤抖，忍不住更加用力地缠抱住。
　　“是我的，绛影，永远都是我的……”她说着幸福的梦话。
　　黎绛影：“唉！”
　　安逸总是短暂的，黎绛影也跟着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上一松，紧接着一凉，她恍惚睁开眼睛一看，顿时不由自主捂住身前惨叫：
　　“黎月莺，你想干什么！”
　　黎月莺皱着眉扒她衣服，一声不吭，神情严肃。
　　黎绛影拼命挣扎，最终还是被她翻了个身露出后背。那属于冷血动物的冰冷手指在黎月莺温暖柔软的后背上摩挲着。
　　她细细看着那弧度漂亮的肩胛骨，不由疑惑道：“没有……”
　　黎绛影讪笑，不知以她现在的病情理智有多少，还能记清多少，她弱弱地说：“我的美背虽然好看，但尊上又不是第一次看了，不必如此迷恋吧？”
　　黎月莺：“……”她抬手一巴掌抽下，淡漠地掏出一个小药瓶，开始在李绛影后背被烫红的那一小片抹。
　　清凉之感令人舒适，但黎绛影怎么想怎么觉得黎月莺是没事儿找事儿，那片小伤又不严重放着不管过阵子也会好，她摆明了是心里有鬼。
　　但黎绛影是不会戳穿她的。
　　黎月莺上完药之后，又把黎绛影翻了个身。躺在桌案上的黎绛影恍然间觉得自己就是条躺在案板上的鱼，任人翻来覆去地宰割。
　　“双修。”黎月莺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晚要吃什么一样淡定。
　　黎绛影嘴角一抽：“哦。”今天情绪起伏有点大，她忽然兴致缺缺。
　　黎月莺看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忽然飞快地抿了抿唇角，身姿优雅地往缺了一个角的桌子上一坐，仿若随意地说道：“今天本尊累了，你来伺候本尊。”
　　黎绛影：“……？”她猛地抬起头，狐疑地看向黎月莺，“你说什么？”
　　即便是坐在破败的庙堂内，依旧高高在上风采无限的月影魔尊大人轻哼一声，昂了下下巴，俏脸上带着一抹极浅的粉，像是初春樱花落入水中沾染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