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 下(49)
众人落座,孟子修开始将自己在外的经历一一叙说,并详细说明了此番孟旷等人南下的经历,最后谈到了关于近来家中出叛徒的事。老两口和赵子央仔细听着,途中几次动容,感慨于此番经历的惊险与波澜。
“……因此,甥儿想要调查清楚赵诚到底与谁接触过,你们可有印象,比如前段时间是否有可疑的人出现在家附近?”孟子修问道。
舅舅舅娘都摇头表示不知,老两口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更兼人老了眼神不好,没有那个意识或眼力去关注家周边是否有可疑的人。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子央身上,赵子央仔细回忆了一番,道:
“我还真没太在意,不若问问衷叔,张诚随着衷叔在前面粮行做事。”说着,他就喊了在外候着的衷叔进来。衷叔进来后,就向孟子修、孟暧跪下,痛心疾首地口呼:
“孽子无义,出卖主家,老仆给表少爷、表小姐请罪!”
“衷叔,快请起!千万别这样。”孟子修和孟暧忙去扶他,一众人等也去帮忙。
大堂内乱作一团,好不容易衷叔平复了情绪,孟子修又询问他是否注意到赵诚身边存在的可疑人。衷叔想了想道:
“那孽子,往日里有一伙同伴,终日里不学好,好吃懒做,还赌博。老仆管教了很多回,他都不听劝。其中有个姓魏的,前段时间好像来找过他,之后他就看上去怪怪的,魂不守舍。没几日,他人就跑得没影了。”
“姓魏的?”
“是,那人是个泼皮混子,年岁和赵诚差不多大,也就二十来岁。这混子好赌成性,和宫中的内侍有来往,帮内侍干私活,他还发狠,把他自己给阉了。这事儿,我也与锦衣卫的军爷说了,军爷说要去查找此人,却也没了下文。”
姓魏的泼皮阉了自己?这事儿出乎了孟子修意料,他猜测此人可能躲进宫中了,这下事情有些麻烦了。
第173章 战前夜(二)……
七月孟旷入狱后,接连发生了一些事。
首先是针对九龙湾倭寇的处理,作为寇首,岛津岁久被当成了谈判的筹码之一,重新从京城出发,往前线而去。而沈哲根本经受不住昭狱之中的审讯,将他与倭寇合作的各项细节和盘托出后,本判定为无价值,于七月三十日,在昭狱之中被杖毙。能这么快将沈哲处死,有郡主朱青佩斡旋的功劳。朱青佩向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提供了一定的军饷支援,换来了立即行刑的结果。至此,班如华大仇得报,郡主虽然不曾亲手杀死沈哲,也算是能对班如华有个交代了。
其次,进入八月,针对十三太保老六冯承的审讯也有了一定的突破。冯承松口,透露他是因为在管档所中看到了几封极为罕见的前首辅张居正与部分地方大员的来往书信,才会着手调查。这些书信之中,都隐晦地提及了一幅图,这些地方大员与张居正似乎形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组织,为了制作这幅图,一直在为张居正提供各地的调查情况汇总。冯六对此大感兴趣,认为深挖下去必会查明某个惊天秘密,以期立下不世之功。
这些手信都是被各地组成密集情报网的锦衣卫从官员信件来往的各种渠道截取后抄录,其中最特别的是张居正写给辽东总兵李成梁的信,信中隐晦提及要将张允修托付给李成梁庇护的意愿。这封信写于张居正去世前不久,似乎当时他已经意识到他很快就会死去。还有一句非常关键的话“以退为进,图以复兴。”似是用到了一语双关。因为张居正死后不久,张允修就携带着那幅传说中的图消失了。冯承猜测张允修很有可能是顺着张居正的安排去了辽东,于是冯承在最近两年的时间里,时常以去各地查档案为借口,秘密往复辽东,细查张允修下落。踏破铁鞋无觅处,还真让他在去年年末找到了张允修在京郊附近出没的情报,并从此追踪上了张允修。他当然有私心,并不愿立刻将张允修拿下,他想看看张允修到底要做什么。他的一切作为都是出于他自己的好奇心,而并非与谁合谋。他仍然矢口否认与汪道明是同党。
显然冯承仍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关注张居正和李穗儿,至少是从七年前郭大友进入锦衣卫前后就开始了,甚至可能更早,贯穿了他服役锦衣卫的整整十年。锦衣卫进一步查明,冯承的三叔就在那次派出去围剿叶尔羌使团的锦衣卫刺客之中,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他三叔死后,家中军籍一开始是由冯承的二哥顶替的,但他二哥只当了一年兵,不久后染病死了,军籍便由他主动接替了。上层基本判定,冯承的目的是为其三叔寻仇。他要报复朝廷,并认准了万兽百卉图为其目标。
同是在八月,派往前线的使臣总算敲定了下来,兵部发布的招募悬赏令满朝文武无人敢于响应,唯独宋应昌举荐的沈惟敬站了出来,自告奋勇要去与倭寇谈判。尽管朝廷上下不少文武大臣对此人颇有微词,说他是个唯利是图、谋财搅局的贱民,但人家沈惟敬一介布衣好歹敢于站出来,而他们这些吃皇粮的朝臣却没一个敢于响应,除了私下里嘴上过瘾,自也没有甚么脸面阻止他上前线去谈判。于是就在这个月,沈惟敬被封为游击将军,赶赴平壤与小西行长见面。
而进展最为不顺利的就是针对女真人达吉布的审讯。本就语言不通,加之他更是打定主意一个字也不肯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心,套话根本不起作用。来软的不行,来硬的也无用,无论怎么折磨他,他都像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如一只野兽般,让审讯陷入了僵持。进入九月,达吉布已然是奄奄一息,被判定为无价值,丢在牢中任他自生自灭。
同样也是在九月,建州女真传来了消息。努尔哈赤主动上书朝廷,表示愿意为朝廷抵御倭寇,效犬马之劳。但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朝廷也因为抓住了女真人达吉布,对建州女真疑虑重重,最终拒绝了他的请战要求。朝廷怀疑他很有可能与倭寇勾结,实在不能放心用他。
时间走到了十月,西北宁夏战事焦灼,暂时尚无速战而胜之法,明军正围着宁夏城夯筑长达三十六里的堤坝,准备用水攻之法,胜利的天平其实已然倾斜。而孟旷与郭大友出狱的时间也到了。
对于锦衣卫,尤其是北司巡勘所的锦衣卫来说,能安安静静地在一个地方待上三个月,无疑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情况。
郭大友和孟旷在北司昭狱之中足足待满了三个月,直到十月十八日,期满出狱。本以为出狱后,会得到一定时间的喘息。却没想到仅仅就在昭狱前,刚脱下囚服换上平民布衣的孟旷、郭大友,就被亲自前来接他们出狱的骆思恭和罗洵赐予了全新的锦衣卫制服和修缮一新的武器装备。
“北镇抚司巡勘所副千户郭大友,百户孟旷,现传令你二人即刻归队,随巡勘所特遣营赶赴朝鲜,调查祖承训平壤大败之事。”骆思恭当着昭狱所有人的面,亲口宣布了命令。
单膝下跪的二人一头雾水地接下了任务令,起身来到了骆思恭身前。郭大友问道:
“祖承训在朝鲜那一战,可是有什么问题?”
骆思恭回答道:“兵部怀疑祖承训对当时的战况有所隐瞒,你们此次前往的目的就是查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需要最客观,最真实的前线战报,不需要辽东军的不实奏报,这关系到后期的部署大计。此次行动,由罗洵千户全权负责指挥,巡勘所会选派三百人的精英一同赶赴前线,担负起前线斥候的重任。”
郭大友与孟旷的面色都严峻了起来,一旁的罗洵则提醒道:
“出发之日定在后日,你们只有今明两天可以做准备。我们要赶在十一月来临前赶到辽东与朝鲜的边境,因此会一路急行军过去,你们要做好准备。”
孟旷直截了当的问道:“此番,李穗儿与我的亲属可否同行?”
骆思恭道:“李穗儿当然是必须跟着你们一起去的,为此我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一切,她会以罗洵身侧的亲兵的身份随你们一同前往,一路上都必须女扮男装。至于你的亲属,他们不可随军。”
“不可随军,那是否可以前往驻地?”孟旷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