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泪 下(75)
“随我走,否则割断你的喉咙。”孟旷压低声线,冷冷说道。
李兴大气不敢出,浑身冷汗一瞬冒了出来,酒顿时醒了。
“你是什么人?”
“少废话!我让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寒刃嵌入李兴脖颈皮肤,鲜血渗了出来,疼得他下颌打颤。身后这人杀意腾腾,李兴丝毫不怀疑此人的杀心。
“好,好好好,别冲动。”
孟旷不再多说什么,拽着他就出了正堂,一路劫持着他往后门而去,一路上惊动了衙内好些个下人,以及卫兵,但因为李兴被劫持,他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孟旷劫持着李兴出了后门,随即将其丢上马去,控制着他骑马往东门赶去。身后,军衙内的卫兵也纷纷慌里慌张地跨上马,追他们而去。
而彼时,因为东北角楼之上吹响号角的郭大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的身份立刻暴露,立时就有卫兵军官带人往他这边的东北角楼赶来。
郭大友沉着冷静,下了角楼,迎面就遭遇了赶来的卫兵,他抽出了腰间的一双铁锏,大阔步上前迎战。
西面城门已然洞开,千人追兵已然冲入城中。在东门的三十人队伍岌岌可危,时不我待,为首的刘昂当即抽出刀来,高喊:
“冲!”
三十只明晃晃的刀瞬时拔出,三十人锦衣卫齐刷刷上马,向着关城东门杀去。
第192章 闯关东(十一)……
抚顺关自建立之初至今已余百年,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的兵燹,戍守此地的战士也合该算得上见过阵仗,闻过血腥味的战士,不该毫无抵抗能力。但也许是三十人锦衣卫突然发难,一瞬爆发的杀气让他们顿时被震慑住了,加之并未经历过从关内抵御自己人闯关的事,顿时有些慌了手脚。
虽然忙不迭地拔刀抵御,却还是被三十人锦衣卫组成的马队冲撞而开,拒马桩也挡不住他们,他们个个马术精湛,御马飞跨过拒马桩。那单薄的拒马桩只布置了一层,实在阻挡不住杀气腾腾又拧成一股绳的锦衣卫马队。
而布置在城楼边沿的几个弓箭手,也零零散散射了几箭,被下方的锦衣卫尽量挥刀弹开,准头堪忧,只有一位锦衣卫不慎被箭擦中了肩臂,还有一匹马马臀上中了一箭,影响不很大。
真正对三十人锦衣卫形成威胁的是已经关闭的城门和城外起吊的吊桥。城门异常沉重,没有六个人合力无法推开,再加上放下吊桥的时间,恐怕必须得耗费一盏茶的时间才能完全打开。而后方的千人追兵正往东门拼命赶来,要不了一盏茶时间就能赶至。
八队领队刘昂,十队领队王诩和九队的领队佟鹏飞当机立断,将人手分拨出十个人负责开门放吊桥。其余二十人在门洞之内列阵,形成前后三层阻击阵,抵御后方的追兵。
最前面一层以马为盾,跪立劈砍来敌下路,中间一层列立于马侧,用从卫兵手中抢来的长杆枪,从队友头顶对敌方进行刺击,迫使对方不敢靠近。最后一层骑于马上,用随身弓/弩进行辅助射击。
敌方最先杀进来的是抚顺关城的守军,这一群城门卫兵,手中持盾带刀,冲进门洞后立刻就遭到了锦衣卫的猛烈阻击。尽管有盾,但仍然没能靠近锦衣卫三步近的距离,后方见到前方被弩/箭射击倒地,亦或被长杆枪穿刺得血花四溅的战友,顿时被这阵仗吓得面无血色,再也不敢靠近。
这是哪来的精锐部队,绝对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军啊。关城边军们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中直犯嘀咕,这自己人突然和自己人干起仗来,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杀了对方,也不算军功啊,何必拼命?
于是后续赶来的城卫军脑袋也不再发热,更不冒然上前,只是与锦衣卫团阵在门洞中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后方的关城大门正在缓慢地打开,十个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使得城门打开的速度比以往稍快了几分。但这还是不够,追兵即将赶至,已经能听见马蹄纷纷扬扬的踏击声了。
城头上,郭大友熟练地使着双锏干翻了过来捉拿他的五个城卫军官兵,然后大阔步跑到城楼之中,此时城楼之上的守军已经有大部分赶下去助阵捉拿门洞闯关的三十人锦衣卫了,城楼里倒是空空如也,不剩下甚么人。
他跑到城楼之中,开动机关,开始释放吊桥,助下方的三十人锦衣卫尽早脱离。然后他站在面对城内的城楼西侧,注视着远处紧迫追来的千人追兵。
他眯着眼,看清了那打着李字旗号的千人追兵团的首领的面貌,顿时吃了一惊,脱口而出此人的名字:
“李如柏?”
来追拿他们的领兵之人恰恰就是李如柏,李成梁的次子。只是此人万历十六年时被参劾解职,自此闲居,并无军职,怎得现在又带起兵来?莫不是因要征朝鲜而再被启用了?郭大友与李如松相熟,也因此缘由见过几次李如柏,因而识得他。此人好酒色是众所周知的事,解职之前已经担任了蓟镇副总兵的高阶军职。十六年时,御史任养心参劾其言:“李氏兵权太盛。姻亲厮养分操兵柄,环神京数千里,纵横蟠据,不可动摇。如柏贪淫,跋扈尤甚。不早为计,恐生他变。”圣上忌惮,故解了他的职,他于是成了李氏首当其冲造朝廷忌劾之人。李如柏遭劾后,李成梁惶恐,还曾请辞并请罢李氏所有子弟官职,但被圣上慰留。自此以后,所有人都知道李氏辽东霸主的地位恐不长久了。
一个猜想浮上郭大友心头,但他不能肯定,当务之急,还是必须要闯出关城去。
吊桥还在往下放,门洞中的锦衣卫仍然在拼命抵抗外面阻碍他们出城的城卫军。城卫军学了聪明,离远了距离,派了弓箭手对三十人锦衣卫对向射击。被作为盾牌的马匹已经是纷纷中箭哀鸣,挣扎欲逃,很难控制住了。蹲踞在马后的第一排锦衣卫暂时还无人中箭,但身上已经有着不同程度的箭头擦伤,挂彩了。
而锦衣卫的制式弓/弩乃是神机营秘造,准头更精,弹射力道更强,杀伤力比之外面城防军的弓箭手要强不少。短时间,门洞外的城卫军还占不了多少便宜。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势必然会逆转,不能再拖延了。
门洞已然开了两个人能勉强挤过去的宽度,但这还不够,跑马困难,加之外面的吊桥还在往下放,必须要再继续争取时间。
然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后方李如柏带兵已经赶到了东门外只有两射远的距离了。他骑在马上,一仰头就看到了城头上的郭大友,他当即放声高喊:
“郭大友!不要出城!!!”
这一嗓子运了丹田的气,洪亮如钟,传入郭大友耳中将他震了一下。
什么意思?郭大友有些懵,这李如柏为何要这样与他喊话?
正犹豫间,斜刺里一匹黑马冲出,直奔李如柏马头前,并抢在其前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马上坐着两人,前面一人被后面一人挟持着,他正拼了命地大喊:
“住手!所有人都住手!放人出去!”
来者正是孟旷,她挟持着抚顺关城守将李兴赶到了。
正在围攻门洞里的三十锦衣卫的众城卫军,一扭头看到他们的主将李兴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正发了疯般冲他们喊停手,顿时就懵了,攻击也就顺势停了下来。
孟旷就这样挟持着李兴横在了李如柏和城卫军之间,并控马往门洞里钻,迫使城卫军让开了一条通道,她也因此钻进了门洞之中。
“全停手!我看谁敢动手!”色厉内荏的李兴满头大汗,不断呵斥着手下人,但此时此刻他主将的颜面其实已然在众将士面前丢尽了。
而挟持他的孟旷眸光冰寒,面庞藏在遮蔽面容的黑布之后看不真切,只是她娴熟的驾马动作,抵在李兴喉头握刀的手丝毫不抖,可见她乃是个中高手,更是个狠人。
“不能放人出去!”后方的李如柏火急火燎地高喊,“这是误会!不能放人出去!出去就落了陷阱了!”
什么意思?这下连孟旷和身后的三十人锦衣卫也都懵了。
城头上的郭大友此时立刻往城楼的东面跑去,站在城头上往东面看,他看到了正在抚顺关外不远的峡谷口处等待他们汇合的其余七十人。而更远的地方,乃是浑河河道,两岸遮蔽着树木,却隐约间能望见那树木掩映之间,有人影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