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她才想起来,今天白清竹似乎是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她张望了一下,看着白清竹带上了蓝牙耳机,说道:“我们去哪?”
“去你上一个房子的住址附近。”白清竹淡淡道:“你的那个前任房东的女儿,会在那里等我们。”
余故里顿了顿,有点忐忑的说:“好。”
白清竹不用回头,也知道余故里现在七上八下的情绪。
她开着车拐弯,说道:“你是不是之前就打算起诉他?”
余故里点头,模样很认真的说:“当然了。”
“荆澜只不过是做了你本来要做的事情而已。”白清竹说:“不用觉得麻烦我们,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可以请她到家里吃一顿饭感谢,她会很乐意。”
余故里想了想,“这样可以吗?我能带朋友回家?”
白清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消息一样。
过了会儿,她把车停下等红灯,放松了身体,向后靠着,转头看余故里说:“那里也是你的家,你想带谁回来都是你的自由。我非常欢迎。”
余故里看着白清竹有些逆着光线的脸,突然觉得胸腔里的心脏有点不争气。
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肯定脸红了。
第十六章
余故里憋了半天,突然蹦出来了一句,算作是解释:“因为我以前跟人合租过,很多合租的室友都不喜欢带外人回家的。”
“我们不是合租。”白清竹回得很快。
听到这句话之后,余故里眨了眨眼。
白清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太妥当,似乎显得太过于亲昵了,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余故里说:“你完全可以把我家,当成你自己家。从前……”
最后两个字在她齿间含着,白清竹还是将全部的话说了出来,“从前你也不让我遵守什么规矩的,更不会对我这么客气。”
从前的白清竹身无分文。
孤儿院的孩子们依靠着社会资助和国1家补助,可以和绝大多数的孩子一样,上完小学和初中。诚然,很少能有孤儿院出去的孩子成绩还能特别优异的,她已经算是很少的那个特例了。
可即便是这样,上完了初中三年之后,她也不得不面临被迫辍学的现状。
她比同龄人入学时间晚,比起绝大多数懵懵懂懂、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们来说,她在初中的时候,就已经能靠给同学补习、写作业来获取不少的一笔收入来源了。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只攒够了高中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而已。
白清竹到现在都记得她第一次看见余故里时的情形。
那是一个跟着父母从一辆私家车上下来的小公主,脚上踩着崭新的帆布鞋,身上带着一个斜挎着的暖水壶,绑着高高的马尾,头发烫成了很好看的卷。
父母双双陪伴入学,分别陪在她的两侧,仔仔细细的叮嘱着些什么。
小姑娘那时候很认真的听着,洁白的鼻梁上沁出了些许的汗水,又被她自己用手背抹去了。
旋即她就很严肃的接过了父亲手中的报名表,背着小书包,一脸严肃又郑重的走入了校门。
余故里可能不知道,在一众穿着随意、甚至都不怎么干净,每天都灰头土脸、一点都不精致的学生们中央,她到底有多引人注目。
白清竹那时候只有一个洗到发白的帆布包。里面放着她的报名表,和她的午饭——两个白馒头,和一瓶用没有包装的矿泉水瓶装着的凉白开。
凉白开里面还有不少的灰白色茶渍。
她们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就是这样两个世界的人,最后成为了同班同学。在入学报到的第一天,顶着所有人嫌弃、排外、又不厌恶意的眼神当中,只有余故里一个人,选择坐在了她的手边,然后十分豪爽的把自己的水壶和携带的饭盒放在了桌上,只跟她说了一个字。
“吃!”
小姑娘那时候的模样相当倔强,脸蛋上还带着两团热出来的粉,随意的抹了一把汗湿的头发,将饭盒拆开,开始絮絮叨叨的说:“你叫什么呀,你是叫白清竹吗?你长得真好看啊,你好白……啊,我以后能跟你坐吗?我问了老师,老师说你是年级第一特招进来的,学习成绩肯定很好……我以后请你吃中午饭好不好呀?”
白清竹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看着余故里,就回了声:“好。”
然后她瞬间就看到了余故里像是盛开的花一样的笑容。
后来很多年她再回想,那一幕依然会时不时的入她的梦,即便醒来很久,也会沉浸在当初的感觉里。
……
“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余故里眨眨眼,“我以前很闹人吗?”
白清竹想了想:“不闹。”
就是比较话唠,总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还喜欢撒娇。
然而余故里听不见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闻言还松了口气,夸张的说,“我就说不可能嘛,我对我爸妈都从来不闹,整天都相敬如宾的……”
白清竹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东西,眼睛弯了弯,“相敬如宾?你?在家?”
余故里一点头,“对啊,我啊。”
白清竹这下唇角都勾起来了。
然而她余光瞥到了余故里肯定过后又茫然看向她,整张脸都写着“难道不是吗?”的脸,笑容又逐渐的沉了下去。
她忘了。
余故里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些回忆,似乎全天下就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
也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整天需要守着回忆过活。
白清竹将车停在路边,说道:“到了。”
余故里跟着下车,感受到气氛有些许的凝重,有点无措,下意识的小跑了两步,走到了白清竹旁边,又落下了半步。
今天是十一月里难得的大晴天,前阵子一直阴雨连绵,所有人被憋在家里憋的急了,太阳一出,外面的人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两个人的影子交错过后又重新分开。
白清竹几乎瞬间停下,侧过头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缓缓说:“抱歉,我刚才……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余故里瞬间放松的又上前两步,小声说:“没关系。”
两人慢走了一会儿,直到等了很久,耐不住寂寞四处张望的荆澜先一步发现了她们,招呼着她们两个过去。
白清竹瞧瞧拽了拽余故里的袖子。
余故里停下脚步,看着白清竹捏着她袖子的两根指头,盯了一会儿,才挪开了视线,抬头说:“怎么了?”
白清竹敏敏唇,低声道:“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她很少会生余故里的气。
印象中假模假样的倒是有过几次,可正经要说生气……似乎也捞不出一件来值得提起的。
余故里笑了,眼睛又盯住了白清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又显得不太在状态的神游道:“没关系。”
*
“姑奶奶,等了你们半天了。”荆澜满脸的无奈。
白清竹看了眼时间,说道:“我们没迟到。”
“……是没迟到。”荆澜小声的嘟嘟囔囔:“是我有点受不了里头那姐姐了,来的时候就一直哭哭啼啼的,也是可怜……那什么,你们俩谁进去安抚一下子……”
“姐姐?”余故里一下捕捉到了重点:“里面的不是房东吗?”
她那位房东,是个成年男性。
据身份证上的岁数往前推,他今年差不多快六十了。
话音未落,她已经顺着荆澜意思的方向看了过去。
靠窗的最后排,的确坐着一个女性。模样看着很周正,整身都是素色系的装扮,不算是年轻,长着一张微圆的娃娃脸,但是气质却是肉眼可见的成熟。
荆澜手撑着腰,“那是你那个房东的女儿,今年三十八。哎,你先别急着过去,人家哭是有条件要谈的,你当这年头谁都能白哭啊,大多数人流眼泪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