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妤的语气忽然变软,灯光下,她将鸭舌帽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张面容姣好的脸蛋,狐狸眼微微扫了一下。
红毛涨红着脸,不经逗。几乎溃不成军的放弃坚持,掏出了自己兜内的劣质烟。
“咱两讲好了哦!”把烟递给凌妤,调酒师还有些不放心:“你千万不能抽,我们老板今天在酒吧呢。万一被抓着,我这份工作就没了、”
凌妤敷衍的点了下头,隔着迷离的灯光,看向舞台中央的女人。
忽然歌曲倏然切换。
刚才还是激烈的分手,转瞬换了一首歌曲,曲风变成了轻柔而不失力道的哼
“被这风吹散的人说他爱得不深,被这雨淋湿的人说他不会冷,无边夜色……他写进眼里,他不敢承认。
收音的时候,女人侧过脸。
凌妤的角度,正好看见从鱼头面具中“滴答”滚落一颗滚烫的泪,悄无声息砸在键盘上。
面具只能露出女人一双剔透的眼睛,透顶一盏单独的冷白灯光,将她凤眸折射出朱砂痣一般的红色,眼眶似有泪水朦胧其上。
凌妤只看了一眼,便佯装若无其事的抽回视线。
心里很难过,但凌妤不太敢轻易感动,顾罄太聪明了,想要和什么人和解,向来容易,勾勾手指头,稍微动用些人脉,很轻易可以像今晚这样制造一场故意的相逢。
戴个面具,唱两首歌,落两滴泪,很轻易便能粉饰太平,令凌妤心软,然而下一回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顾罄会又一次义无反顾为凌妤而牺牲自己。
尽管游乐场那事,顾罄做了什么手脚。。
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如果顾罄部署中有一个环节出现意外,最后自己手中的那把枪,便是顾罄代替自己死亡的利器。
毕竟两年前,顾罄将她赶走的时候,凌妤从未想过,动姜维,动姜家的代价是如此惨烈。
顾罄从未说过,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经历了游乐场惊魂一日,凌妤可能这辈子都会蒙在鼓里,心安理得享受这份安稳。
她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爱不爱的那么简单。
顾罄心底有脓,是当年在曼谷毒窟落下的,十年前顾宏伟替她挡子弹后加深。
然后两年前,顾艇为她挡枪而死,往后也许再也修复不了。
凌妤拿手术刀都没有把握把顾罄心口化脓的烂肉割干净。
但至少她要令顾罄记住凌妤是凌妤自己凌妤,她的命,顾罄做不了主。
她不是她过往遇见的所有人,她可以保护自己。
她要顾罄记在身体里,每当后者下意识牺牲自己的那一刻,便等同于放弃了和凌妤的未来。
凌妤要这个,顾罄如果给不了,她便不会让后者再得逞什么。
场下传来震天的鼓掌声。
“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
昏暗的舞台中间,女人修长的手指撑在黑色的键盘上,借力支起身,凌妤原本以为她会在人群里精准的找到自己,并揭开面具认错。然而出乎预料之外,顾罄半阖着目,疏离冷淡弯腰谢幕,从始至终却连给台下客人一枚眼神也是欠奉。
虽然隔着一道面具,莫名的,凌妤觉得她此刻像是有些走神。
裙边搭在椅上,顾罄回头,细指无精打采的理了理群摆。
吧台的方向正好对着舞台,她只需要稍微抬眼,就能看见吧台前方的凌妤。
凌妤哼笑了一声,如她所愿拿掉鸭舌帽,心想着下一秒女人就要过来了。
然而顾罄双眸似沉在暮色里,眼珠通红。整个人散发出迷人而危险的气息。、
她这个状态,凌妤之前见过。
两年前,顾罄在别墅内面对一笼小白鼠时候发疯的状态!
凌妤心里打了个咯噔,正打算仔细观察,顾罄已理好裙摆,转头一无所觉离场。
不管从她走路时优雅的步态,还是疏离冷淡的气质。给人的感觉都和平常别无二致,除了那双裸露在面具外海藻般荡了红绸的眼睛。
舞台下方拎包的酒吧经理,毕恭毕敬站在顾罄面。
递过去一枚手机。
顾罄神色如常的点了下头,电话线那边的人似乎提了什么要求,顾罄拿回自己的手提包,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是真的没有发现凌妤。
只是单纯的来酒吧唱歌发泄情绪。
所以?
不是故意设计的偶遇?
也没有刻意煽情求和?
她自作多情想多了?
直到顾罄背影消失不见,凌妤才从错愕中回过神。
她拔出嘴巴里烟棍,看向红毛。
有一搭没一搭的套话:“你们老板看上去挺高冷呀,每回唱歌都不和客人互动生意能好吗?”
三号台的客人点了五杯自创的玛瑙国度,红毛这会儿正吭哧摇晃手里的调酒器,听见凌妤问话,目光先是瞟了言她手里夹着的烟棍,见真的没有点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小姐,您之前肯定没来过酒吧。”
凌妤挑眉:“我刚搬来。”
“嘿嘿,那你也肯定没注意我们家酒吧的名字。”红毛换了只手调酒,见凌妤点头,他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语气里还有些自豪:“这家酒吧叫“相思”,两年前开的,字面上的意思,相思。”
“其实我们这个位置挺偏僻,附近都是大学生高知分子,能捧场的全是老顾客。酒吧每个月赚的钱就够我们发工资的。我们老板不靠酒吧赚钱,至于客人走不走的,对她没有影响。”
凌妤眯了眯眼:“这样啊。”
红毛走过来跟凌妤叨叨:“上回酒吧一周年庆祝,老板亲口说的,她要做个好人,这家酒吧是她发泄负能量的地方,有时候压抑的狠了,会过来,一个月来来回回就唱那么一次、”
“而且啊,我跟你说,我们老板每回只唱两首歌,一首《还是分手》。一首《借》。今天是例外,两首歌混杂在一起。所以我才说你运气好。喂,我们老板唱歌好听不?比歌星还好听?”
……
凌妤瞳孔缩了一下,学着顾罄的样子咬了口烟草。
没有燃烧的烟丝,苦进了喉咙里。
“咳”凌妤将嘴巴里的烟丝吐出来,扯了扯唇,重复道:“好听,你刚才说她要做好人?”
“是啊,我们老板不是说说的,她真的是好人。拿我来说吧,两年前姜氏破产,我在姜氏旗下的工厂里,当初厂里压了十个月工资,总公司毫无预兆破产,我们好些人拖家带口,相当于倾家荡产了。只能游街示众,要回工资。”
提起这事,红毛眼睛里掠了丝惆怅:“你想啊,我们最底层的工人,上面老板被判刑了,工资补发是补发,但失业后面临更多的生活问题,谁能解决。后来是QY律所顾律给我们推荐了老板,她收留我们一群人,像我年轻就在酒吧,我阿爸会苦力,便跟着去了下面工地。”
“你知道不远处未来城那处小区吧?俺爸造的。”
凌妤有些失神,她哦了一声:“那她还真是个好人。”
脑海里回荡着“姜氏破产”,“两年前”的字眼,几乎一下子就让凌妤联想起云城那场官司。
她从未想过顾罄会帮着姜维他们一家人,替无辜的工人善后,那女人向来是个没有同理心的人,以结果为导向,凌妤从未想过,她会主动伸手帮什么人,不犯罪就是皆大欢喜,但她偏偏就做了。
“为什么?”凌妤盯着手里红红绿绿的酒液问,心里难受的要命。
“不为什么,老板说她不是好人,她做这些她女朋友会开心。”红毛叹了一口气,手中的酒已经调好。
他凑到凌妤身边:“悄悄跟你说哦。你今天听到的这首分手,歌词唱的不是老板自己,是她的女朋友。她说要把它们唱出来,才能体会到女朋的当年被拒绝之后的心灰意冷。”
三号桌客人摁了铃声催促,红毛瞥了眼眼神逐渐可怕起来的凌妤,暂时没来得及问,端着托盘往那边走。
凌妤吐掉苦的涩嘴的烟棍,仰头把手里加冰鸡尾酒灌入喉咙里,喝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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