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府虽然是商户人家,却不愁吃穿。
而且容夙的兄长自幼读圣贤书,十九岁成了才貌双全的探花郎,眼看着就能改换门庭。
虽然容府不大,却也有仆人。
容夙也曾被唤作二小姐,是父母兄长捧在手心上的小姑娘,生活无忧无虑,容府对于她来说就如同“桃花源”。
然后变故只在一瞬间。
容夙抱着南宫焰,情绪宣泄后恢复到淡然的模样,以一种叙述的声调将那段过往很详细地说了出来。
生死擂台上几句话轻飘飘带过的,是容夙二十三年的艰难挣扎。
她说当时新年之夜阖家团圆,她却偏偏想吃冰糖葫芦,于是让老仆带着她出府去买。
短短的一段路,隔绝了生和死。
雷火炽烈,烟花爆裂,小容夙冲不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都化成灰。
她的阿爹阿娘,她十九岁刚成为探花郎、正在议亲、未来前途无限的兄长,她出生不久才一岁、还不会说话、没看过世界美好的妹妹,她的容府、她的桃花源都没有了。
所以容夙说她的人生没有如果。
因为不能接受事实的那段时间里,她想过许多次如果。
如果玉滟春没有去看桃花。
如果姚族少主和段族少主没有遇到玉滟春。
如果他们没有打起来。
如果六岁的小容夙那时没有出永兴坊,而是乖乖待在容府里。
那她就能和父母兄长一起死,不用痛苦地活着。
但没有如果,时间无法倒流。
不管她多么希望,都换不回曾经。
再然后,小容夙被那老仆带着回了老家。
“福伯人很好,知道我才六岁活不下去。他曾经在容府当过几年仆人,阿爹阿娘都对他很好,他就说以后别想那么多,他会照顾我。虽然不能再当容府的二小姐,但至少能平安长大。”
“老家离东川皇城有一段距离,虽然在那里的日子比不上容府,却也多了很多乐趣。”
她历经变故。
福伯怕她心里难受,经常想着方法逗她开心。
福伯老家还有一个孙女,和容夙年龄相当,是容夙的玩伴。
容夙说到这里,眉眼上扬,眼里的开心都是真的。
南宫焰的心却揪紧了。
她知道容夙后来的大致经历。
青楼、乞丐、流浪、散修。
如果像容夙说的那么好,怎么会有后来那些?
她忍不住环紧了容夙,想给她多一些安慰。
容夙就牵紧南宫焰的手在路边坐下,轻笑一声:“我差点就忘了永兴坊和容府,快要适应福伯老家简单但不枯燥的生活了。”
但是她没有。
“永兴坊天降雷火、十恶不赦,永兴坊的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老家的人知道福伯和我来自永兴坊,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容夙面上的笑意变成了讥诮,是对姚族和段族的讥诮。
她原先是能好好活着的。
她原先是没有想到报仇的。
她原先虽然不相信那样荒谬的理由,却也无能为力。
毕竟她才六岁,能做什么呢?
生来无忧无虑、读过几年圣贤书、天性善良的容府二小姐是什么都做不出来的。
“福伯带着我们去了很多地方,但那些人后来知道我们来自永兴坊,都不许我们久留。”
于是他们还是回到了东川皇城,忍受着别人的白眼辛辛苦苦活着。
再后来就遇上了灾荒。
他们快死了。
容夙饿到昏迷,再醒来时就看见了世界的差异,有的人在风雪天饿死,有的人热到流汗,美酒佳肴、吃一半丢一半。
容夙一开始还以为自己重新见到了梦想的桃花源,后来才知道她在青楼。
她被那个六岁近乎绝望时却愿意收留她、说会照顾她的老仆卖到了青楼,人生第一次知道背叛的滋味。
接着就是天真愚蠢到以为毁容就能解脱,以为面容美艳的花魁大姐姐是好人,一刀割出两指宽的刀疤,半边脸血红骇人,听着真实而残酷的世界。
“南宫焰,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青楼的吗?”容夙笑着问南宫焰。
南宫焰摇头,眼里似乎多出一层泪光,满是心疼。
容夙对那样的眼神毫无抵抗力,眼睛一湿,有泪自脸上滚落,却还扬着唇忍不住想笑:“是修士斗法。”
那是东川皇城最大的一座青楼,当然也有修士去。
那日有两个修士醉酒后在青楼打了起来,场面混乱。
容夙脸上还流着血,却当机立断用割出脸上刀痕的刀一刀刺进那花魁心口,把尸体丢出去吸引众人注意力,自己趁乱逃出。
所以说世事无常。
她的家、她的父母亲族、她会一无所有都是因为修士打架。
后来能逃出生天、重获自由也是因为修士打架。
多么荒谬,又多么正常!
容夙低头,就看到南宫焰伸手抹着她脸上的泪,轻声问:“那后来呢?”
后来——
容夙眼神有些迷茫。
后来她遇到了段祁。
被踩断手、绝望无助、知道所有真相、被修士折辱,说她配不上她的名字,说她一辈子无法修行,山洞里捡到关于唯心道的几页纸、初踏修行路、被人欺骗去了邪修洞府……
容夙前二十四年的人生,自六岁后就是绝望无光的一片,黑暗到如同漫漫长夜般痛苦窒息,看不到一点光,活着也只如行尸走肉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能做什么。
姚族少主和段族少主太遥远了,遥远到她刚开始修行时都无法知道世族少主到底是什么概念。
她想报仇,却没想到自己真能做到。
所以她早做好死亡的打算。
她知道她迟早会死。
只是目标没完成以前,能晚一点就晚一点。
于是她浑浑噩噩又清醒坚定,生死关头来回横跳,拿命去赌,打起架来不要命。
从散修到正阳宗杂役弟子,再到正阳宗外门第一。
再然后,遇到小光球。
外门大比开始,烈阳地窟石室里,她遇到了南宫焰。
于是就有了此时此刻。
被关在南明峰地牢里日夜忍受折磨的那几个月、那些漫长无望的日夜里,容夙有很多次后悔踏进那间石室。
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南宫焰知道,紫田知道,当时折磨她的南宫卫也知道。
只是比囚牢那几个月还要漫长,直到现在、直到以后,在那些无限翻倍的时间里,容夙想,她会无数次感谢当年的自己。
感谢自己踏进那间石室。
感谢她遇到了南宫焰。
她想着,看着面前眼含泪光还想给她擦眼泪的南宫焰,声音轻轻地说道:“南宫焰,我喜欢你。”
是那种命都能不要的喜欢。
是那种能不顾一切的喜欢。
没有醉酒,南宫焰也没有昏睡不醒。
姚段两族的威胁还没有解除。
血魂术的影响还在。
容夙远没有到无所顾忌的地步。
她只是控制不住了。
生死擂台上,南宫焰都说要和她生死相随了,那她怎么能不给出回应呢?
容夙就想:她应该是想通了。
管以后怎么样?
反正她已经离不开南宫焰了。
那就自私一点吧。
她要让南宫焰一辈子记得她,永远无法忘记她。
哪怕她还是会死。
南宫焰抬眸看她一眼,看见她眸底一点深沉时,不用想都能知道她的想法,心里低哼一声,反问道:“只有喜欢么?”
容夙一愣。
这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南宫焰不应该笑盈盈抱紧她,再眉眼上扬,说她也喜欢她么?
不过是不是只有喜欢——
容夙耳尖微红,心说当然不是。
只是那个字还是有些说不出来。
她的目光就有些转移,看到了四周南宫卫看似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实际上都竖起耳朵听着这边动静。
容夙:“……”族卫也这么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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