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是低头忙工作,握笔在本子内页写下飘逸的笔画。
云洄之观察过她握笔的姿态,像用上极大的力气,指关节紧绷,连带手上线条都清晰可见。
但写出来的字却不是那么僵硬,锋利不失轻盈,楚若游有手好字。
云洄之当时想,她就是用这样的姿态,给自己写下寥寥几字的告别吗?
言归正传,楚若游是一个让学生敬重的老师,仅是站在那里,就能把班里的浮躁之气尽数镇住。
云洄之暂时不如她,看自习时,学生上来问个问题,说到一半,下面就有了嘈杂声。
往往要提醒几遍,才能安静。
每到她的自习,楚若游都会突然出现在窗口,将她没注意到或睁只眼闭只眼的违纪学生揪出来,要么站上一会,要么请去办公室喝茶。
那之后,班里就会特别安静。
云洄之狐假虎威得很痛快,悄悄发条微信过去,嬉皮笑脸的表情包,或是一朵玫瑰花。
楚若游只回一个句号。
可也是楚若游,她卸下那张严肃表情,别扭又傲娇地摊着手心,问她要一朵小野花。
又十分好哄地,任她糊弄般地画一朵看不见的小花上去。
云洄之画第一笔就发现楚若游手心怕痒了,拇指不受控地往内微收,又赶紧伸回去,装得若无其事。
所以她使坏,故意把本来简单的小花画得繁复,好多“折磨”楚若游一会。
反正有些人嘴很硬的,再痒再难挨也不吭声。
回来那一路上,她应付曹亚南他们,楚若游在一旁,不时地客气答话,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
直到闲杂人等离开,她的表情才一刹那冷下来,不大满意地望人。
云洄之现在揣摩她那时的心理,想着她看自己聊嗨了,也不去摘花,是怎样地不悦却只能忍耐。
她站在公寓楼下,往后看了一眼那条路,一定郁闷极了。
当时自己什么表情?
云洄之想了下,一定是蠢得无药可救的表情。
她突然觉得,一朵画在掌心里的花不够弥补,一捧还在路上的玫瑰也不够弥补。
在楚若游对她表露出旁人永远见不着的小情绪时,她绝不应该那般无动于衷。
她应当懂得,那有多珍贵多无价。
她决定去见一次楚若游,立刻,马上。
她等不到楚若游晚修回来了。
迅速换好衣服,梳理头发,涂了豆沙色的口红,换鞋下楼。
赶到教学楼时,
第二节晚修课才刚开始,教室里是正在讲题的数学老师廖老师。
廖老师是挺负责的老师,能占的课基本都占去上。
云洄之忍住笑,假装没看到班里“求知若渴”的目光,安安静静地从班门口路过。
但楚若游也不在办公室。
去洗手间了?
正想坐下,又收到花店的电话,说在校门口等她。
她只好放弃在办公室等楚若游,先往校门口去把花签收了。
“谢谢。”
捧住花,准备进学校时,她随眼看到路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楚若游又是谁。
与楚若游对话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女人,虽然在周日晚上,但像刚下班一样还穿着正装。
云洄之走近几步发现自己没看错,的确是楚若游,而另一个,噢,也认识。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她不打算上前打扰,转身就往校门走,忽然被喊住。
“小云。”
楚若游心头一跳,顺着任予晗的目光转身回头,看见捧着一束玫瑰站在几米外的云洄之。
任予晗等云洄之走近,自然地笑道:“刚才我跟若游站在这里,看见有人送鲜花,还说你们学校老师真会浪漫,原来是你。谁送你的,还是你买的?”
她柔声表示好奇,笑得让云洄之手足无措。一束花在手里藏无可藏,成了烫手的山芋。
但她没露出端倪,在“被送”和“送人”之间选了个好编的:“嗯,一个朋友送的,我出来收一下。”
任予晗看了面色平静的楚若游一眼,笑意更深:“云老师这么漂亮的女孩,追求者多也不足为奇。”
云洄之露出赧然来,“予晗姐就别打趣我了,你跟楚老师聊吧,我先回去了。”
“好啊,但别忘了,还欠我一顿饭哦。”任予晗玩笑似地提醒。
云洄之脚步一顿,想到她帮自己推了相亲,确实还没顾得上感谢。
“我没忘呢,下周末一起?”
任予晗笑着点头:“快回去吧,外面风大,你出来连外套都没穿。”
“好,拜拜,下次见。”
云洄之被她关心一句,心里感慨这些姐姐真会关心人,知冷知热的。
不知怎地,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楚若游曾经说过的话:“你如愿了,我没有。”
意思是当大家都爱姐时,双方总有一个人妥协。
这句话盘旋在心头,云洄之本来想笑的,但是笑不出来,好像有什么在中间阻碍。
但让她找出具体的障碍物,她理不出,因此生出些莫名的烦闷。
她回头,校门外楚若游跟任予晗还站在那里,离得很近。楚若游手里拎个纸袋,看样子像任予晗今晚送的。
可见她们的关系,也没自己想的那样生疏。
云洄之想到刚才那一幕,任予晗跟自己温声谈笑,楚若游垂着眼帘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好像对她们的谈话内容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强迫自己按下心底的不舒服,楚若游在别人面前就是这样,不代表她真的不在意自己。
等她回来,就把玫瑰送她!
这样一想又高兴起来,随之脚步轻快。
云洄之走后,楚若游才抬眼,眸光里染了些方才还没有的不耐。
她声音淡得发冷:“我得回去看自习了,你路上开慢点。”
“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欠我一顿饭吗?”
任予晗说罢有了猜想,笑着说:“肯定她跟你说了吧。”
“我不知道,你们俩是亲戚,彼此间约饭很正常。”
楚若游不大感兴趣的样子。
“我婆婆多管闲事,非要给小云介绍对象,她问我能不能推,我就帮她推了。”
任予晗对着皱眉的楚若游道:“她还不到急着相亲的年纪。”
凉凉地看她一眼,楚若游扬眉,不怒反笑:“你想说我到了是吧?”
她鲜活得像年轻时候那会了,任予晗笑起来,抬手想抚她肩,还没碰到又克制地放了下来。
“我一句也没说。你在我眼里,也一直是没长大的姑娘,还不到催的时候。”
任予晗实话告诉:“不过嘛,你妈妈是有让我劝你,我跟她说,我不敢。”
楚若游又笑了一声,不是感到有趣,是无话可说时的掩饰。
“你妈问我为什么不敢,说你最听我的话。我告诉她,那是以前了,现在我可不招你喜欢了。”
任予晗语气低落下来,尽管脸上还挂着笑,“我在你眼里也变得俗不可耐,你一句话都不想听我说。”
“予晗姐,没有的事情。你的话我依然觉得句句有道理。”她让自己温和地回了一个笑容。
很长一段时间里,任予晗都是为她拨开云雾的神,告诉她又怎么走,往哪儿走。
即使任予晗并没有理会她不能说的情感,甚至故意冷着。但是任予晗也告诉过她,她值得人爱,她应当爱自己。
所以,当任予晗把姿态话语放低时,楚若游做不到顺着她话说。
只能告诉她没有,不是,不会的。
因为站在任予晗的角度,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她对一个邻家妹妹格外照顾了十几年,现在反倒落得个两相疏离的地步。
楚若游无数次疑心,自己这两三年的表现看似是放下了,其实是放不下。
或许,她不该在任予晗面前这么明显得表达敬而远之,处处不自然。
她应当彻彻底底地,将这个人就当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然后悠然地与之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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