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129)
到了出发的那天,沈星择和陆离、安化文,以及强行挤进来的Gordon兵分两路。一路飞抵H省,另一路则选择乘坐高铁行动。由于航班需要提早候机,所以双方实际用时倒也相差无几。
上午十点左右,四人在省会顺利汇合,而后驱车前往那座位于山区的小城镇。
与沈星择儿时记忆里的阴暗景象并不相符——现实中的小镇其实是一处远近有名的风景胜地。早在二十多年前,这里就是花卉种植基地,尤其盛产玫瑰、薰衣草等香料花卉。
青山绿水和芳香产业催生了旅游业发展。上世纪九十年代起,中国美院更将这里选做了定点的写生基地。经过近四十年的发展,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镇竟然也在画坛小有名气,不少画院在此设有定点,甚至有了中国版“巴比松”的美誉。
经过三个小时的导航行驶,安化文驾驶车辆缓缓驶入了三山环抱的小镇。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河陪伴着他们来到了镇口的古桥大树下。
注意到沈星择从下高速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陆离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镇上并没有像样的五星级宾馆,但有不少小而美的客栈民宿。安化文包下的这幢位于小镇西边,就在沈星择母亲的老家附近。
车辆在不算宽敞的道路上缓缓行驶。这些年来,镇政府对小镇进行了几次系统性的拆迁修缮,据说还找了名家做整体景观设计。如今街道两边的房屋全部都是粉墙黛瓦,轻盈起伏,甚至带着奇妙的韵律感。
时值五六月之间,家家户户的窗台上几乎都是花团锦簇。沿着道路放眼望去,宛如走在了一个中国式的童话里。
就连沈星择都忍不住承认,的确和他记忆中的那座小镇不太一样了。
这是一件好事,但也许更是一件坏事——毕竟他们此行是为了寻回沈星择失落的过去。若是一切记忆的痕迹都已经被抹去了,那故地重游还有什么意义。
好在不久之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座老宅。
根据Gordon打听来的消息:他们家的老房子自从坟亲奶奶过世之后就无人看护,再加上位置偏僻,这么多年恐怕早就已经荒废。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找上门去的时候,大家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荒废”还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曾经的中式民居,如今几乎只剩下一堆断壁残垣。夯土的院墙早已经倾圮,凤尾竹、旱伞草和其他乱蓬蓬叫不出名字来的杂草占据了庭院。前廊和左右耳房的顶棚全部塌陷了,跌落在草丛中,像是某种大型恐龙的肋骨。正厅的隔扇门也是东倒西歪,糟朽变形。稍稍漂亮些的雕花装饰似乎都已经被人拿走了,留下的只有斑驳墙壁上用喷漆涂抹的不雅文字和图案。
安化文和Gordon两个人负责探路,陆离陪着沈星择走在后面。四个人在这陌生而又亲切的地方缓缓前进,寻找着任何可能出现的线索。
Gordon找到了一些碗碟,安化文发现了一根疑似用于记录小孩子身高的木柱……全都叫沈星择过来辨认。陆离则全程陪同,一脸认真地看着沈星择。
唯有沈星择本人反倒哭笑不得。
“我说,你们这样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各个不同的方向,明确指出了厨房、客厅、卧室、厕所等等的位置。
“这里的事我基本都还记得。说实话,我现在除了有点可惜之外,实在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别再白费力气喂蚊子了。”
他这么一说,最情绪化的Gordon一边挠着胳膊,唉声叹气。安化文则低头沉思不语。
唯有陆离看了看这三兄弟各自不同的表情,打了圆场。
“别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如先去客栈,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捋一捋。”
第100章 演员
尽管做了伪装, 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低调行事还是很有必要。
安化文选择的民宿并不是小镇上名气最响亮的,它规模很小、地点甚至还有些偏僻——远离小镇中心,距离废弃的吴家老宅倒是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
这又是一座温馨别致的客栈,包括一幢三层仿木结构的小楼和一个开满了繁花的池畔庭院。
客栈的老板并非本地人,而是经常往返此地的一位油画家, 租客也往往与艺术行业有关。只不过这几天, 整幢民宿都被包了下来, 贵客唯有沈星择一行四位“考察鲜花生意的商人”。
事实证明, 沈星择的变装手段十分成功——入住的时候,一楼客厅里正在播放他主演的电影, 可前台小妹愣是没有认出眼前这位胡子拉碴、头发花白、还有点驼背的眯眼大叔就是荧幕上的大众情人。
他们抵达民宿时已是下午四五点钟,安置完行李就下楼用晚餐。老板本人也算得上半个美食家, 厨师手艺自然也是不俗——当然, 这顿饭的重点也并不完全在于果腹。
保险起见,席间他们并没有公开谈论此行的目的。唯有安化文趁着上菜的机会,不露痕迹地向服务员打听二十多年前镇上的往事。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民宿的伙计们全都是最近这十多年间陆续来到镇上的,根本不了解情况。另外根据他们的说法,这座小镇至少有一半的年轻人已经搬迁去了城里,常驻的居民反而是老人和雇来照顾花田的外来人口。
尽管没有什么好消息,但是该做的事情依旧要去做。饭后,四个人来到二楼安化文的房间,商量明天的调查重点。
外围的探查工作其实好几天前就已经展开——镇子不大,因此没有当地的报纸或者电台。二十多年前的旧事,性质不明、涉事人员未知,想要进行大范围的媒体调查,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走漏风声。
镇上只有一座派出所,但要申请调阅当年的案件记录,必须律师出面并提出正当理由;至于镇上的档案馆,这半年闭关整修不对外开放。阅档申请两周前已经提交上去,但是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已经石沉大海。
换句话说:系统性、有条理的搜索看起来很难办到,恐怕只有使出稍显原始、但是颠扑不破的老办法了。
Gordon向民宿的伙计要来了镇上的旅游地图,安化文拿出网上找到的十多年前的老地图,二者互相对比,再结合沈星择的回忆,慢慢地确定了几处重要地点的具体位置。
幼儿园、小学、杂货店、书摊、儿童乐园……就像是小孩子常玩的连线游戏,沈星择童年生活的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
根据心理医生的建议,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将在这些地点附近转转,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够刺激起沈星择的记忆。
开完简单的作战会议,天色已经不早,旅途劳顿的大家各自回房洗漱休息。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陆离洗完了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去找沈星择。门没锁,他刚推开门就闻见了一股奇怪的气息。
是花香、却又夹杂着一股烟味。
沈星择的房间连着一大片露台,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盆栽。五六月间正是植物疯长的时候,栀子花和茉莉花大朵大朵地盛放,乳白色的花朵即便在夜里也醒目亮眼。
而沈星择就坐在花旁的躺椅上,嘴上叼着一支烟。
陆离径直走了过去,心里其实有点想要批评这种大煞风景的做法;可他又转念一想,却也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叼在了嘴上。
然后,他俯身,用自己的烟对准了沈星择嘴边的烟头。
沈星择愣了一愣,意识到他是想要点烟,很自然地就配合起来。然而烟头上那一点阴燃的火星实在太过微弱,两个人歪歪扭扭地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倒是沈星择几次用力吸气吐气,把嘴上的那支烟给彻底烧没了。
直到陆离忍不住笑出声来,沈星择才反应过来,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胡闹!”
陆离捂着后脑勺,拖来一张凳子坐到了沈星择身旁。
沈星择没有继续点烟,但也不去理他,自顾自地抬头去看躺椅上方的天空——小镇静谧的夜晚,没有大城市的光学污染。星光灿烂,像是倒在黑天鹅绒上的千万粒碎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