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134)
趁着这股愉悦感还没有散去,安化文继续诚恳地提出请求,希望张霞伸出援手。当然,作为回报,吴生将会像当年他的母亲那样,提供一笔可观的费用来报答他们。
不知道是情理还是金钱打动了张霞。她迟疑了一阵子,为难地表示要先打个电话,问问丈夫的意见。
于是她拿出手机,起身就要往外走。恰好这时屋外传来几声狗叫,一个青年就在阿拉斯加亲热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冷不丁地撞见客厅里的四个陌生人,似乎吓了一跳。
张霞赶紧介绍,这就是她和陈忠的儿子陈聪。恰恰与陆离同年出生,算起来也才刚21岁。小伙子长得的确挺俊俏,但是论五官长相,与当年的陆离就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了。
张霞留下儿子招呼客人,自己跑了出去打电话。那二十一岁的毛头小伙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全程腼腆地给各位客人倒水。好在张霞又很快就回来了,挥挥手把儿子赶上了楼。
“我老公说,可以说。”
她一脸为难,却抛出了好消息:“不过,他要我再三和你们确认,真是吴女士的家里人。毕竟我们也是好心,你们可不能害我们啊!”
安化文点头回答那是当然,边上的狗蛋更是从包里摸出了自己的外国人暂住证,指着上面的姓氏拼音证明自己的确姓吴。
其实张霞心里也很明白,都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什么直接手段能够证明他们的确切身份,她又稍稍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自己说服了自己。
“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稍微说说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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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经是整整二十七年之前发生的事了。更具体的时间是那年的十二月,岁末的小镇下了第二场大雪。
下午五点左右光景,天色已经昏昏沉沉,路灯也亮了。人迹罕至的街道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新雪。
当时还是一个小花农的陈忠,慢吞吞地骑着一辆自行车。他要去镇上唯一的小学校接女朋友张霞下班。
为了照顾朝九晚五的家长,学校一到三年级开设了困难班。像张霞这样年轻又未婚的老师就成了轮流看管困难班的主力。大约五点前后,困难班基本结束,陈忠打算带张霞去附近的餐馆吃火锅。如果气氛和张霞的心情足够好,甚至还可以再谈谈他们两个人未来的事情。
雪下得很大,西北风吹在脸上有一种刀刮的错觉。陈忠缩起脖子,贴着小巷子的墙根往前骑。再拐两个弯就能到小学门口,就能见到张霞、吃到火锅……
可是又骑出不到一百米,他却停了下来。
路边上,有人。
更确切地说,那看上去更像是一团人形的轮廓。在路灯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仿佛还在慢慢地挪动着。
陈忠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放慢了车速仔细打量。他很快发现,那竟是小镇西头上吴家大宅里的老奶奶。
老奶奶与陈忠谈不上熟悉,也就是曾经来过几次陈忠家里,和他外婆一起打打麻将的关系。但是这几年吴家出了幺蛾子,外婆不止一次地在背地里说起了坏话,连带着与吴家的坟亲也慢慢疏远了。
但是疏远归疏远,见死总不能不救。忍痛将女友和火锅暂时摆到一旁,陈忠赶紧上前将人扶起来。
老人家好像在雪地里趴了十分钟左右,浑身都被冻僵了,只反复念叨着自己被什么车给撞了,其余的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
那是2003年,手机还没那么普及。陈忠没有打120而是直接将老人扶上自行车,一路往镇医院赶去。
差不多十分钟之后,他将老人送到了医院急诊处。可万万没料到,麻烦事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缓过气儿来,老人家开始央求他帮忙去学校里接她的小孙子——这是吴生对外公开的身份。想到反正自己的女朋友也还在学校里,陈忠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离开医院的时候,距离五点已经过了好一阵子。担心女友抱怨的陈忠加快了速度,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穿行。
周围都是昏昏沉沉的一片漆黑,而学校则像是一座茫茫大海上的灯塔,等待着他的抵达。
然而当他真正骑到校门口的时候,却正好看见校门口停着一辆漆黑的高档轿车,吴家的那个小孩正在被两个穿着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领到车上。
第104章 沈星择的心魔
“这里我要稍微解释一下。”
张霞清了清嗓子, 暂时中断了回忆。
“那天虽然我也在值困难班, 但吴生的班级并不是由我负责的。不过我听说那几个男人开着一台豪车,衣着看起来又很讲究。而且他们不仅认得吴生、叫得出他的名字,连他母亲的名字也知道得很清楚……其实吴生的班主任老师也听说过一些传言,当时就认为这是吴生爸爸派来的人,也没有多想, 直接就把人给交出去了。”
总而言之, 当陈忠赶到的时候, 汽车正好缓缓开走。在这种情况下, 正常的做法或许应该是先给医院打个电话,和老人家确认一下情况, 如果有必要再去报警。
然而陈忠的反应却与众不同,只因他突然想起了刚才老人家反反复复念叨的一句话——
她说, 自己是被一台黑色的轿车给刮倒的, 车辆没有车牌。
眼前的一切和老人家的叨念重合在了一起,陈忠顿时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甚至高度怀疑自己撞见了一起绑架事件。
而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蹬起了自行车,努力地跟上了那辆可疑的黑色轿车。
回忆到这里,张霞又一次停了下来。
“我也曾经不止一次地问我家那口子,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说一开始其实什么也没想;后来骑着骑着缓过劲儿来,才想到要报警,可又觉得追都追了,半途放弃实在太可惜。于是他就这么一边追一边纠结,很快就到了镇口。那车出了镇子就开始加速,没几下就把他给甩掉了。”
眼看着车辆绝尘而去,陈忠却没有放弃,因为地面上还有新鲜的车辙痕迹。
接连好几天的寒潮,已经将地面气温压到了零度以下,大雪落在地面上,转眼就能积上白茫茫的一层。
这种鬼天气,出入小镇的车辆本就稀少,新鲜的车辙印痕在路灯下更是十分醒目。然而按照目前的雪情,说不定再过半个小时,车辙很可能就会被积雪覆盖,变得无迹可寻。
陈忠心想着至少摸清黑车是上了高速还是要往临镇去,于是又沿着车辙追了一阵,就这样一口气沿着小路骑到了山上。
说也奇怪了,他又重新看见了那辆黑色的轿车,因为它就停靠在半山腰的路边上。
陈忠是在镇上土生土长的,因此知道那时候的山上无人居住,一片荒凉。他将自行车藏好,正准备靠近那辆车看看情况,忽然就听见一阵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是那两个高大的黑衣人从树林里走回来了!
陈忠赶紧藏到了路边的灌木丛后面。他看见那两个男人重新回到车上,发动车辆迅速离去。很快,树林里再度恢复了昏暗。
隐约猜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陈忠心跳加速。他拔下车锁上插着的钥匙串,用上面的微型手电照明,沿着树林里的脚印往前走。也不知走出了多少米,总之感觉绕了好几个弯,最终来到了一块林间的开阔地带。
在那片白皑皑的积雪里,他看见了被丢弃的吴生。
“当时那孩子很可能是在车上被灌了安眠药,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雪地里。要是去得迟了,恐怕就真的没有命了。”
作为一位母亲,张霞也忍不住叹息:“真是造孽啊。”
陈忠立刻将吴生打横抱起。七岁的孩子,说小已经不小,又没有意识,更是死沉死沉的。陈忠原本个子就不高,抱着个小孩还冒着大风雪,简直举步维艰。
转眼已经到了晚上六点三十分左右,风雪呼啸,仿佛还有加大的趋势;雪地里的足迹很快就变得模糊难以辨认。而背上的小孩还是没有半点反应。陈忠心里头焦急,所幸被他七拐八拐地,居然发现了一座花田工人临时堆放柴禾的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