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得不仰卧起坐(77)
“梁丰远的尸体在哪?”隔了一会儿,那处的林大人发问道。
“……”倪晋看了林辰疏一眼,想辩驳,还是忍了忍道,“梁大人在梁府的膳房处。”
膳房?
陈殊微微一愣,想到眼前这些死者的死状,立刻带上杨戊往膳房处寻去,但尚未到达,却见已经有十余个衙役蒙着面巾,两两成队,抬着担架从膳房处行出。
那担架上遮盖着白布,看不清楚里面的东西,但上面有人形的供状,显然都是些尸体。
陈殊站在原地,见担架队伍从旁边一一走过,便伸手拦过一个担架,掀开白布看了一眼。
白布里躺着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此时眼睛半闭半阖,露出一丝眼缝,唇色也是一片青紫。
陈殊默默地看过,倏地伸手捏住那妇人的下巴。这妇人已经死了多时,尸体已经开始僵硬,陈殊暗中作力,很快尸体嘴巴微张,露出里面腥黑的口腔。
这死状实在是熟悉,让陈殊很快想到当初前来刺杀自己的峻四,以及在秋场围猎的时候死掉的齐言储死士。
很可能是同一种毒物。
陈殊皱眉,他知道齐言储的死士善用这种毒物,就连□□上沾的都是这种气息的毒物,但齐言储已经死了,怎会还有人用这种东西?
“你在做什么?!”正在陈殊思索的时候,膳房处传来有人的喝止声音。
陈殊松开手,转头往声源处看去,只见膳房门口已经站着三个官吏,一个官吏身穿廷尉服饰,正是廷尉左监邵玉平,另二人则穿着京兆官服,上面皆有品级刺绣,其中一人花纹与林辰疏的一样,都是四品的官吏。
邵玉平行出房门,正好看到一个廷尉里的人正在翻看尸体,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廷尉史,但见对方转过头,露出一副秀气的容颜,他微微一愣,随后马上皱眉沉声道:“林大人?”
这人就是林辰疏?
京兆的官员闻言开始打量着突然拦下尸体的人。
林辰疏却没有答话,问道:“怎么这么快就搬运尸体?”
“梁大人是朝中重臣,不宜在外曝尸。”邵玉平看向林辰疏,很快道,“况且这天气已经热了,任由尸体放置此处,恐怕会生出恶臭。这府外已经聚了很多人,再不搬运恐怕难以运送。”
他说着,又奇道:“林大人那么关心尸体,难道是有什么想法?”
“……”陈殊放下白布,没有答话。
邵玉平却紧紧地盯着林辰疏,忽地道:“今天真是难得,林大人怎么不在官署待着,反而有兴致会来着梁府一着?”
“我是廷尉少卿,不能来这里吗?”邵玉平说话一直不阴不阳,陈殊抬眼问道。
“……”邵玉平眼中还有不屑之意,提防地看着林辰疏,没有再答话。
旁边的京兆官吏则也暗中审看林辰疏。
陈殊没有再理会邵玉平,径自离开膳房,往后院行去。
邵玉平见状,冷笑一声,与两位京兆的官吏告了声辞,很快拾步跟上,尾随林辰疏走来。
这摆明了就是在监视林辰疏,杨戊想到今天早上在廷尉听到的传闻,脸色微微一变,连忙道:“林大人,他们在怀疑你,这怎么办?”
他昨日兴致勃勃地来到京城投奔林辰疏,今日便听闻官署流言,称林大人在京中是有名的断袖,前几日还和吏部尚书的大公子不合,吏部尚书曾扬言要让林辰疏下台,而今梁府出事,林辰疏当被列在嫌疑人之中。
那些人说得自以为是的有条理,但杨戊却一点都不信。
流言。
林大人怎么可能是他们说的这样。
他所见的林辰疏惩治恶吏,他更跟随其一起上山剿匪,看着他在青山细雨中一身红衣亲自坐镇,更陪他提审犯人,雷厉风行得让人钦佩。这样的大人怎么可能是断袖。
可流言伤人,这次梁府出事,杨戊真的很怕林大人会被谣言中伤,受到牵连。
他暗自挡住邵玉平紧紧盯着林辰疏的目光,走在前面的林辰疏脚步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他一愣,还以为林大人要说什么,连忙走上前,却见林辰疏的前面正匍匐着一具尸体,这尸体看上去颇为年轻,身上是名贵的绸缎轻纱,一双手扭曲地抓过泥土,十指蜷曲。而那人半张脸贴着地面,半张脸暴露在视线中,面容痛苦扭曲,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他所盯的方向是后院的后门,离他只有三丈的距离。
梁府上的尸体大部分都在前院和厅房中,唯有这一具没在后院的草丛中。
这尸体不是别人,正是梁度。
杨戊心中咯噔了一下,却听后面的邵玉平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林大人,你应该认识前面这人吧?”
陈殊看过梁度死不瞑目的双眼,在对方的唇口处停留一会,随后收回目光问道:“左监大人,你查到梁府灭门的死因了吗?”
他没有搭理自己的问题,反而直接向他问了个问题。
果然作得有官威。
邵玉平嘴角微抽,最终嗞了声道:“梁府的人显而易见都是被毒杀,显然有人在他们的膳食中投毒。”
“膳食投毒?那门口的死者和这里的死者要作何解释?”陈殊问道。
邵玉平微微一愣,拧眉道:“我和京兆少尹已经查证过梁府上的仆役,发现膳房的厨子并不在死者之中,且已经逃出梁府。”
梁丰远是死在膳房内,但供应膳食的厨子现在却没有踪影,确实很可疑。
陈殊点了点头道:“那厨子为何要投毒,梁府中的财物可有缺少?”
“……”邵玉平看着林辰疏的背影,“林大人似乎对此事颇为上心?这事目前还是京兆的人在查办,我和右监大人都只是顺道过来看看,要廷尉接管此事,还得看上面的文书。”
他说着,已经有衙役过来搬运梁度的尸体。死掉的梁度没有生前的纨绔模样,唯有一脸惊恐的死相,且尸体僵硬,搬运的人费了一番力气,这才将尸体摆到担架上。
白布盖上,遮住了梁度扭曲的死状。
陈殊看了一会,没有再做声,转身打开后门,离开了梁府。
杨戊也跟着陈殊离开,等着身边无人之时,他才皱眉道:“林大人,这梁府的事情蹊跷,恐怕不是厨子所为。”
“你也是这个想法?”陈殊问道。
“……是。”见陈殊疑问,杨戊很快道,“我在青山当县尉之时,也曾接手投毒案件。投毒最寻常见的便是砒霜,但我见梁府中人的死状和砒霜中毒并不一样,恐怕所中毒性比砒霜还要更烈。”
他说着顿了顿,道:“除非那厨子是江湖中人,普通人恐怕极难找到比砒霜毒性还强的毒物,”
杨戊习得武艺,虽然不混江湖,却也曾听过江湖上的传闻。
陈殊叹了声道:“这事肯定不是那厨子做的。”
他说着,与杨戊一道沿着梁府围墙走了几步,忽地察觉到眼角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他微微一愣,忽地皱眉停下脚步。
“怎么了?林大人?”杨戊问道。
此时日头已经升起,阳光从高空落下,映射着某种东西闪着光芒。那光并不强,便是寻常人路过也不易察觉,但对于陈殊来说却十分的熟悉。
他的脸色微沉,很快走到墙角边。
梁府的墙角下有杂草生出,看上去除了草和泥土好似没有什么东西,但陈殊眼睛轻轻眯起,却伸手从草丛中一拈,拿出一样东西来。
杨戊起初看不真切,直至林辰疏拿到阳光下,这才发现林大人手里拿着的是一根的银针,针长一寸,泛着银光,细得看不真切。
这针……
“路大人?!”杨戊惊诧。
路大人是此前跟随在林辰疏身边的护卫,在青山的时候,杨戊便曾看到这位路大人使用暗器对敌,他一开始在山上并不知道对方使用的是什么暗器,直到下山之后见到那群黑衣之人的死相,这才发现路大人使的就是现在林大人手上拿着的一寸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