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晋阳(184)
白析皓听得只想抓一把揪住小宝儿扔出去,这等天工物理,便是一般人也难以明白,这孩子一脸呆相,瞧着便知是一头雾水。他禁不住轻咳一声,提醒道:“墨存,你不是想瞧瞧外头的景致么?”
萧墨存一愣,道:“可不是,到给忘了。”
小宝儿这么多天下来,也总算有点机灵劲,忙道:“主子,您回头再给我讲吧,船下厨娘婶子还要让我看着怎么弄今日的饭呢。”
萧墨存奇道:“烹调之事,你懂多少?”
白析皓微笑道:“他得我亲授,已懂了不少药膳烹制之理,让他去看着也放心。”
萧墨存欣慰地微微一笑,道:“这么说,小宝儿越来越能干了?甚好,你就去吧。”
小宝儿乖巧地点头,收拾好桌子,再行李离开。萧墨存带笑凝视着他离去的小身影,良久不语。白析皓轻轻揽过他,在他耳边叹口气道:“墨存,有时候,我真恨不得自己是小宝儿。”
萧墨存好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白神医,几时如此自轻自贱,竟羡慕那样一个孩子?”
白析皓咬牙道:“你从未曾这般凝望过我。”
萧墨存一呆,低声道:“那孩子身世凄苦……”
“我难道就容易吗?”白析皓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随即自觉失言,忙缓了口气解释道:“墨存,我别无他意,就是觉着,几时你能那般待我就好了。”
萧墨存转过头,深深地看着他,慢慢地道:“我曾经,也这么看过你。”他浅浅一笑,道:“去岁冬日,我被厉昆仑等押着送回京,路上,曾遇到过你。”
白析皓惊诧地道:“遇到过?为何我一无所知?”
萧墨存淡淡地道:“我那时惶惶如丧家之犬,自顾不暇,且身边俱是大内高手,如何与你相遇?不过,我曾在闹市之中,马车之上,远远地瞧见你。”
白析皓忽而想起一事,道:“这么说,我当时在客栈之内,曾经赠药给厉昆仑,其实,是给你?”
“正是。”萧墨存点点头,道:“若不是那两颗药,我早就一命归西。”
“厉昆仑这王八羔子,竟然骗我!”白析皓拍案而起,骂道:“早知如此,我就不那么客气……”
“他也是皇命在身,须怪不得。”萧墨存拉着他的手,微微一笑,道:“这事如今说了,不是为着你去寻厉昆仑的麻烦,而是想让你知晓,有过那么一刻,我也曾凝望过你的背影。”
白析皓目光转柔,坐下来问:“真的?”
“真的。”萧墨存颔首,正色道:“谢谢你。当时若不是见你那一面,我只怕会丧心病狂,乱朝纲,引祸乱,将天启朝弄得不可收拾。”
白析皓楞了一下,笑得傻里傻气,一把将萧墨存拥入怀中,声音略有些颤抖,又问道:“真的?”
“真的。”萧墨存微笑道。
“我,我好喜欢……”白析皓眼眶有些微湿,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莫要哄我……”
萧墨存呆了呆,将双手放上他的背,轻声道:“真的,不哄你。”
“墨存,我……”
他话音未落,却听得船轰隆一声,似乎靠了岸,远处一阵凄厉的哭号喊叫传来,纵是大白天听了,也令人毛骨悚然。
第128章
两人闻声俱是一愣,随即那哭号声再度响起,嘶声裂肺一般,夹杂着尖叫,哀嚎,听得人只觉一股寒气自脊梁骨爬了上去,浑身冒出鸡皮疙瘩。萧墨存身子一颤,白析皓拍着他的后背柔声抚慰道:“莫怕啊,莫怕,我在此。”
萧墨存点点头,勉强笑了笑,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析皓眉毛一拧,道:“你在此等等,我去看看。”
萧墨存却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衣袖。
白析皓见他眼中惊惧不定,知这些是那梦魇心病留下的后遗症,他俯身看进萧墨存的眼睛,微笑道:“莫怕,什么事也不会有。乖乖在这等我,好不好?”
他目光温暖而坚定,萧墨存只觉心头初定,深吸了一口气,道:“好。”
白析皓转身离去,那岸上的凄厉哭喊仍然一声一声,不绝于耳,直吵得人心烦意乱。他目光一寒,纵身跃到甲板之上,见船上诸多船工杂役,均出来翘首观望岸上,间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白析皓见此状心里微怒,喝道:“为何无端停船在此?邬智雄呢?”
众人一见他,面面相觑,心底都有写畏惧这位喜怒不定的主子,他这么一问,即刻有人叫道:“邬老大,邬老大,白爷叫您呢。”
那邬智雄便是这船的老大,此人本为永定河上的水盗,那一年得罪仇家,全身十七八处大穴道被人拿钢针狠狠钉上,痛得他死去活来。正巧遇上白析皓少年得志,得永定河一水妓青睐,美人在怀,不好做些见死不救煞风景的事,便下手替他除了钢针,倒引来这汉子死心塌地的追寻。他被白析皓先行打法到启泰,闻得主人有意携家眷走水路,自然尽心尽力,置办了这艘游船,并亲自选了人掌舵。他此时正皱了眉,夹杂在那观望的众人当中,听得白析皓这声呵斥,忙排开众人。上前去打了千,恭敬回道:“主人,此番停船,本为取水,这村子名为苕村,小人早些年曾来过几次,民风淳朴好客,却不曾想今日遇上这个事。”
白析皓远远扫了岸上一眼,只见一堆人吵吵闹闹,也不知在做什么,只是其间夹杂的哭喊哀嚎太过凄厉,听得人大皱眉头。他脸色不悦,道:“岸上怎么回事?”
“哦,没什么大事,村子里在行傩驱邪,大伙正瞧热闹呢。”
白析皓皱眉不语,心道只是傩礼,何必如此尖叫哭喊?
他心情不豫,邬智雄自然是看得出来,转念一想,白析皓从楼上船舱疾奔而下,可见不是吵到他,八成是吵到上面那位娇客了。他忙道:“可是惊扰了夫人?我命他们取了水速速开船便是。”
这声“夫人”说得白析皓心情大好,想起船舱内的人,也不计较他将船停在这等乱七八糟的地方,当下和缓了脸色,吩咐了句:“快点。”便匆匆转身离去。
白析皓一进船舱,萧墨存忙迎了过来,见他脸色比适才白了几分,白析皓心疼,忙抚慰道:“没事,岸上百姓在行傩礼,吵了点。”
萧墨存道:“只是傩礼?”他勉强一笑,道:“我。我听着哭喊得有些凄惨……”
白析皓笑了笑,握住他的手,正待轻描淡写说几句带过去,却听得那声哀嚎骤然又响起,这次凄厉无比,叫得分明是:“我的儿啊——”
萧墨存脸色一变,道:“我,我要去看看。”
白析皓正要劝阻,却见他眼神幽深,瞧着自己,炙热而苦痛,带着祈求道:“析皓,我要看看。”
白析皓无法拒绝,只得将他身上的白狐皮大裘连帽戴上,在下颌处系好带子,轻声道:“我们无需下船,在窗口瞧瞧便是。”他携起萧墨存的手,行至卧房之侧,却见一道木刻雕花的门,再一推,却是一间小小耳室,当地放着一张罗汉床,其上三五个极大的窗户,门扉紧闭。若打开来,却是一个极好的观景台。白析皓微微一笑,引着萧墨存在罗汉床上坐了,将他半拥入怀,推开一扇窗,笑道:“当初就是看中它这建了这观景台才买的船,不曾想这时候却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