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晋阳(97)
萧墨存横了他一眼,道:“什么稀罕玩意,这么藏着掖着。”
“放心,自然是好东西,而且,你绝对会喜欢。”
萧墨存的身子到底单薄,久未经欢爱,又伤别离,精神损耗颇大,回房后便迷糊发起低烧。幸而身边一应服侍的人都久经这等场面,白析皓留下的一叠方子分类详细,似乎考虑到这具身子可能出现的各种小问题。锦芳按着上面的指引,煎药照顾,再于饮食上悉心调理,不出两天,萧墨存便能神清气爽站立中庭,且身上隐秘之处留下的酸痛,也大抵痊愈。他身着家常月白缎绣团缠枝花夹袍,腰系镶白玉回文扣带,抄手站在庭中一棵斑驳柏树之下,午后一缕秋日暖阳照在他脸上身上,当真人美如玉,恬淡风仪,令沈慕锐霎时间晃了心神。
他略顿了顿,将马鞭执在手上,走过去将那人拥在怀中,肆意亲吻数下,直到那脸上染上一层鲜活的红晕,美不胜收,方放开他,道:“生气了?”
“沈慕锐,光天化日,你干什么?”萧墨存微怒道:“也不看看什么地方,有人没人?”
沈慕锐呵呵大笑,道:“快意恩仇方我辈形色,若连亲你都得瞻前顾后,我与那等矫揉造作之辈,又有何区别?”
“你要替我想想,这里护军丫鬟,随时出入,我好歹算个主子,此后如何在他们面前立威?”萧墨存板起脸,出声责备道。
“放心,我一进来,锦芳早领着丫头小厮回避去了。”沈慕锐笑道:“便是你那一应部下,也都识趣得紧,早远远散开。这些人官场打滚那么些年,若连这等眼力劲都没有,早就轻则降职贬谪,重则脑袋搬家了。”
萧墨存四周一见,果然鸦雀无声,人都不知躲哪去了。一想到这几日,自己与沈慕锐温存亲密,早落入他们眼底,只是碍于职务悬殊,无人有所表示罢了。饶是他再觉得这份情感坦荡可对日月天地,此时却也不禁涨红了脸。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道:“总之,不许你下回如此,如此……”
“如此怎样?”沈慕锐呵呵低笑,又重重吻上他,直到将那两片薄唇吻得有些微微红肿,方意犹未尽地松开,笑道:“不许我这样?晚了。”
“沈大侠,你可以改名为无赖了。”萧墨存一个后肘,狠狠顶向他胸口。
“不痛。”沈慕锐面不改色,扬起眉毛道:“再这么挑逗我,下午可就出不去。”
“去哪?”
“你忘了,我说过给你看一样东西,这几日准备得差不多,可以去瞧瞧了。”沈慕锐扬起马鞭,笑道:“走吧。”
萧墨存摸摸鼻子,为难道:“那个,我,我不会骑马。”
沈慕锐哈哈大笑,道:“放心,便是你会骑,我也不放心,此去,自然是你我二人,共乘一匹。”
陌上少年,策马扬鞭,此等乐事,书上所写,并非只是哄人玩。事实上,当你骑在一匹飞驰的骏马上,看山川河流,一派壮阔,没有电线杆、塑料垃圾煞风景,确实是相当惬意一件事。尤其是,身后坐着的人,你可以放心依靠他,你确知,那人无论如何,都会牢牢抱紧你,绝不会令你有一丝闪失。
出了城门,过了官署饥民营,一直朝西边上次堕崖的齐峰山脉一带而进,沈慕锐放慢了速度,蹄声嘀嗒,沿途一派秋色,宁静安逸。萧墨存满足地喟叹一声,沈慕锐微笑问道:“怎样,可是风景独好?”
“自有情致。”萧墨存答道,放松自己靠在沈慕锐怀里,微风徐徐,背后的胸膛如旧温暖宽厚,他闭上眼,微笑道:“好像,连风的味道,都分外芬芳。”
“是吗?什么味道,能分得出来?”沈慕锐拥紧了他。
“似乎有些甜味,像蒿杆……”
沈慕锐驱马走上一条小道,道:“恩,鼻子倒灵,睁眼看看吧。”
萧墨存睁眼一看,只见眼前一片开阔田地,上面络绎劳作着不少人,当中一青衣文士分外醒目,他定睛一见,却是衙门里的陆先生。
萧墨存又惊又喜,忙要下马。沈慕锐抓住他的胳膊,先一跃而下,再轻轻将他接下。萧墨存站在田埂前,闻见阵阵蒿杆香气,望着黑黝黝的土地,望向沈慕锐,道:“这,这怎么回事?”
“这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秋播农桑?”沈慕锐微微一笑,道:“可是按着你那个什么法子置的肥,松土播种呢。”他浓眉一扬,朗声道:“陆先生,劳烦过来一叙。”
他内力深厚,声音平稳送出甚远。那陆先生闻声方回头,一见站在沈慕锐的萧墨存,笑逐颜开,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见过公子爷。”陆先生含笑作揖,道:“公子爷身子大好了?这可真是归远百姓之幸啊。”
萧墨存微笑道:“陆先生言重,墨存身子骨不遂意,倒让你们辛苦了。”
“陆先生就不要再拘泥些虚礼了,还不快给你们公子爷禀报这几日农桑试验进展?”
“是。”陆先生应了一声,微笑着禀道:“自那日山上与公子爷一谈,令晚生茅塞顿开,后来公子爷堕崖获救,却又卧病,晚生无能,唯有尽心将公子爷嘱托的差事办好,只盼能冥冥之中,了了公子爷一番心愿。”
萧墨存迫不及待地打断他,道:“陆先生,你,照着秸秆覆盖法做了么?”
“正是。公子爷请看,”陆先生转身一路指点,道:“此共计五亩田地,原为麦田,荒年被弃,田中颗粒无收,倒是留下一地晒干的秸秆。下官遵公子吩咐,将那秸秆拿锄头切细碎置一寸到一寸半,铺于田地之中。”
“慢着,你可曾播种?可曾均匀摊开?”
陆先生笑了起来,道:“公子爷,您放心,当日在山上,您千叮万嘱,务必要播种后再遍撒麦秆,而且此时天气干旱,麦秆多撒无妨。下官牢记着,于每株每行间不留空,不作堆,这几日,此五亩田地,下官几乎每寸探查,您尽管放心。”
萧墨存急问道:“灌水呢?须在播种前灌好低墒水,这样,作物初期就无需灌水,你做了不曾?”
“自然是做了。”陆先生微笑道:“说起来,这个还要感谢公子那日提点我,将那山泉水引入田中的管道引接。恰好城内作坊烧了好些陶管,原是打算接州府衙门的污水出去,王启照倒了后,这档子事自然无人顾及。作坊老板正喊血本无归,我过去低价接了来,按那日公子爷所说,并下官自己的想法,画了图纸令人深埋管道,将山上的水引入田间。”
萧墨存笑了起来,道:“陆先生聪明如此,果然一点就通,只是那源头用何物抽水?用什么控制水量进出?”
陆先生呵呵笑了起来,竖起拇指道:“公子爷果然行家里手,一问便问到根子上。归远城不比别处,山多地少,历朝历代,均要想法子解决种粮问题。本地踏水轮子,原是为将低洼的水引到高处,下官略改了改,便可以充当管道源头的抽水物件了,踩则抽水,不踩则无水,全能以人制之,甚为方便。”
萧墨存点头微笑,赞道:“陆先生真乃墨存生平所见之全能人也。术数天工,无不了然于心,墨存何其有幸,得与先生共事。”
陆先生忙作揖低头道:“不敢,陆某只是做匠工而已,若无公子高瞻远瞩,奇思妙想,陆某何以能一展拳脚,是陆某谢公子。”
沈慕锐在一旁笑道:“你二人不要再推辞了,若依我的脾气,不如浮三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