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和熙摇了摇首,写道:我不会说话,我是哑子。
“即便是哑子,亦能发出声音来。”裴玉质并不强迫素和熙,“等你愿意了,再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吧。”
素和熙并没有答应,猝然间,他的腰身被花枝缠住了,紧接着,他被放到了花枝上。
裴玉质用花枝托着素和熙,笑着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素和熙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却逞强地道:我才不害怕,有本事你立刻吃了我。
“对,你是最勇敢的孩子。”裴玉质将花枝变成了秋千,摇晃着。
素和熙从未坐过千秋,甚是新鲜。
半盏茶后,裴玉质发现有人走过来了,遂赶紧将素和熙放下了。
素和熙措手不及,不解地仰望着海棠。
海棠随风摇曳着,好似与寻常海棠一般。
难道是自己由于寂寞,发了幻象?
他抬起手指来,正要向海棠发问,却见自己的乳娘走了过来。
乳娘牵了他的手,道:“三少爷,你该去做功课了。”
他被乳娘牵着,走出十余步,回过首去,只见海棠对着他写道:这是我与你的秘密。
倘使海棠被发现能言会动,恐怕会被砍掉吧?
自此之后,他有了秘密,似乎没有那么孤单了。
第83章 哑童(二)
次日, 素和熙一下学堂便冲到了海棠面前,他面色发红,吐息急促, 未及缓过气来, 便发问道:阿娘昨日来看你了么?
素和熙写得太快了些,裴玉质其实并未看清,但他能猜到素和熙的意思, 遂答道:“除了你,没有人来看过我。”
素和熙又觉大失所望,又觉理所当然, 颓然地弯下身去,一双手分别撑着自己的膝盖。
好一会儿,裴玉质才看见素和熙直起身来。
素和熙已缓过气来了, 凝视着裴玉质,写道:我倘若并非哑子,阿娘是不是便不会抛弃我?
裴玉质安慰道:“口不能言并不是你的过错。”
素和熙摇了摇首:口不能言就是我的过错, 定是我前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才会受到惩罚, 以致于今生不得不做个哑子。是我对阿娘不起, 投生成了阿娘的孩子, 教阿娘痛苦不堪。
裴玉质苦于不能向素和熙透露关于其残疾的真相, 遂故弄玄虚地道:“由我看来,你前世乃是一个善人,上苍是为了锻炼你才会让你经此磨难。”
素和熙全然不信:我今生定会做个善人,希望下一世能再投生成阿娘的孩子。
裴玉质用花枝揉了揉素和熙的脑袋,正色道:“我乃是即将修成人形的海棠,自能看破你的前世, 我所言字字属实,绝未诓骗于你。”
素和熙依然不信,勉强扯了扯唇角。
接下来的一月间,素和熙日日都会去看海棠,日日都要问海棠是否见到阿娘了。
可是直到海棠花期过了,阿娘还是没有现身。
裴玉质看着一日较一日低落的素和熙不知该当如何安慰。
这之后,素和熙仍是日日去看海棠,因为惟有海棠会耐心地看他写字。
日子过得飞快,金桂时节,书院中的大部分学生都参加了秋闱。
而素和熙由于身患残疾,是没有参加资格的。
平时看不惯他的同窗自是在他面前好生炫耀了一番。
他面无表情,佯作不在意,却在不久后,气冲冲地对海棠写道:我若不是哑子,定能金榜题名。
写罢,他登时泄了气,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他乃是一个哑子的事实。
裴玉质用枝条拥住了身量尚未抽长的素和熙:“熙儿若不是哑子,定能三元及第。”
三元及第过于遥远了。
素和熙当即沉默了。
待桂榜放榜,甚喜奚落他的那个同窗得了亚魁,对另一个中了举人的同窗阴阳怪气地道:“得先生喜爱又如何?还不是前途无望。”
素和熙无从反驳,抿紧了唇瓣。
待回到家中,他又去见了海棠。
裴玉质见素和熙稚嫩的面孔气鼓鼓着,急声问道:“谁欺负你了?”
素和熙眼巴巴地望住了裴玉质:我不想做哑子了,你既是即将修成人形的海棠能否让我变成一个健全的人?
裴玉质心若刀割,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假若能帮你,岂会袖手旁观?”
素和熙眼中的亮光霎时暗了,右手握了握拳,才写道:我果真是前途无望,阿爹不喜欢我,阿娘不要我,我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你还是快些吃掉我吧。
裴玉质拒绝道:“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待你及冠,我再吃掉你么?”
我今年才八岁,距及冠还有一十二载,委实太久了些。素和熙乞求道,你不能提前吃掉我么?
“不能。”裴玉质用枝条缠住了素和熙的腰身,将他托到了自己顶端。
他高逾两丈,远高于周围的建筑,这般一托,素和熙能轻易地望见远处的景致。
素和熙顿觉新鲜,但不久后,又被难过淹没了。
他到底为何要出生于这世上?他若是从未出生该有多好?
裴玉质忽然发现素和熙双目湿润,慌忙将素和熙放了下去:“我吓着你了?”
素和熙坦白地写道:你并未吓着我,我只是不想出生了而已。
不想出生……
全数是自己的过错。
裴玉质又歉疚又心疼,突发奇想地道:“待我化出人形,我带你走好么?你阿爹既然不喜欢你,你为何不抛弃他?”
素和熙过得压抑,却从不曾想过离开这个家,听得海棠的提议,他吃了一惊,转瞬露出了笑容来:阿爹会后悔他不喜欢我么?
“抛弃他,不要管他会不会后悔。”除非素和熙能变作健全人,高中状元,光耀门楣,不然,其父恐怕不会后悔,是以,裴玉质才会避重就轻。
素和熙敏锐地觉察到了裴玉质所想,不由苦笑:我有健全的哥哥、弟弟,阿爹不会后悔的。
裴玉质不发一言。
素和熙又问道:如果我随你走,阿娘想我了,回来见我了,我不是与阿娘错过了么?
须臾,他自问自答地写道:阿娘不会再回来了吧?
片刻后,他下定了决心:好,我随你走。
裴玉质惊喜交集:“当真?”
素和熙颔首道:嗯,当真。
裴玉质暗道:待离开这儿,子熙的精神状态定能好起来。
然而,在裴玉质即将化出人形的前一日,他并非寻常海棠之事被素和熙的乳娘发现了,她马上将此事禀报给了素和熙的父亲,不久,便有壮汉扛了斧头来,意欲将他砍了。
他盯着闪着银光的斧头,利落地用枝条卷走了斧头。
壮汉改用火烧,他的身体一下子便腾起了熊熊烈火,他鼻尖尽是焦香,耳中尽是“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扎根于此,走不得,只能承受火烧之苦。
或许……或许今日他便要葬身于此处了。
壮汉不住地往他身上添柴火,让他烧得更旺了些。
那厢,素和熙堪堪下学堂,远远地便瞧见海棠那儿起火了。
他拔足狂奔,待近些了,才发现有人纵火。
他正欲阻止,却猛地被人抱住了。
是谁?
他抬首一望,才知是自己的乳娘,乳娘慈爱地道:“三少爷,那株海棠乃是妖怪,死不足惜。”
裴玉质一看到素和熙,即刻求救道:“救救我。”
海棠分明尚未化出人形,素和熙却恍惚觉得自己与海棠透过重重白烟对视了。
海棠不能死!海棠还未带他走,更未吃掉他。
他挣扎不休,好容易从乳娘怀中挣了出来,竟又被家丁制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海棠被烧去大半,终是出声道:“别烧了!别烧了!快灭火!”
可惜,只有他知晓自己说了什么,于其他人而言,不过是古怪的“咿咿呀呀”罢了。
裴玉质意外地从“噼里啪啦”中听见了素和熙的声音,剧痛一时间消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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