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猛然记起了裴玉质身上的兰香,他是在温香软玉中太久了吧?才会不习惯血腥味。
玉质,你可想念孤了?
他收起思绪,与其他吟月士兵一同救治伤兵。
吟月士兵大多识得他,因而态度微妙。
他并未在意,待伤兵全数被抬入军帐后,又去见了薛暝。
薛暝正在研究对敌策略,抬目扫了他一眼,便又低下了首去。
“薛暝。”素和熙取出了虎符来,“今日起,你必须听从本宫调遣。”
薛暝见得这虎符,吃了一惊,心道:那裴玉质是得了失心疯不成,不怕素和熙临阵倒戈,反攻京城么?
他心中并不情愿,但他终归仅是一将军,违抗不了虎符,只得抱拳道:“末将遵命。”
素和熙坐下身来,瞧着薛暝道:“薛将军,你可曾阻止过裴瑾嘉破坏堤防?你可知有多少无辜百姓因此丧命?”
薛暝据实道:“末将曾劝过裴将军,但末将被裴将军说服了,当时若是不牺牲那些百姓,我军绝无胜算。”
“你们的胜算是用无辜的人命换来的,且其中约莫六成乃是吟月百姓,百姓的税钱有一部分供养了你们,你们便是这么回报他们的?”素和熙不齿地道,“参军是为了保家卫国,而非杀害百姓。”
薛暝自知理亏,沉默不言,半晌,发问道:“如若换作皇后陛下,为求胜利,会如何做?”
“当时吟月远未到亡国灭种的险境,本宫断然不会用那般阴损的法子。”素和熙含笑道,“云麓兵微将寡,多的是老弱残兵,本宫独木难支,无法再继,本宫所做的一切皆是虚张声势,你们只消再多支撑两月,无需用那般阴损的法子,便能取得胜利。”
薛暝闻言,愕然不已,当时他压根看不出素和熙是在虚张声势,反而以为云麓当真是兵强马壮,不同往日。
“薛将军,本宫此来定会终结吟月与云麓之间连绵多年的战火,你莫要阻挠本宫,适才的偷袭者可是你安排的?”素和熙言罢,不再理会薛暝,径直出去了。
夜幕已降,繁星点点,往常这个时候,他已与裴玉质一道用罢晚膳了。
用罢晚膳后,倘使政事繁忙,他会陪着裴玉质在勤政殿批阅奏折;倘使政事已处理完毕了,他则会与裴玉质对弈、品茗、谈天,或是欢/好。
他尚且记得裴玉质的体温,裴玉质的柔软,裴玉质所有的反应,然而,他与裴玉质已相距千里。
“玉质,玉质,孤心悦于你。”
由于裴玉质无心于他,他从未向裴玉质表白过。
待这回凯旋,他定要向裴玉质表白,不知裴玉质会作何感想?
裴玉质既然只想与他云雨,只想怀上他的骨肉,听得他的表白后,理当会心生欢喜吧?
无论裴玉质是否会心悦于他,他心悦于裴玉质,裴玉质独属于他便足矣。
他不该再奢求裴玉质的心。
如他这般残疾的天乾,能拥有裴玉质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但他若是一直独占着裴玉质,是否耽误了裴玉质?
“玉质,你可安好?”
“玉质,孤为你害了相思。”
“玉质,望你终有一日能心悦于孤。”
他贪得无厌,果然还是想奢求裴玉质的心。
“玉质,玉质,玉质……”
喃喃自语中,他突然想起了阿兄与侄儿,顿时满腹歉疚。
庆平帝害死了阿兄与侄儿,他却对庆平帝之子裴玉质难以自拔。
第34章 腺体有损的和亲太子(三十三)
不出素和熙所料, 父皇并未就此收手,七日后,久违地着人传密信于他, 痛斥他卖国求荣, 忘恩负义,规劝他迷途知返, 回头是岸。
卖国求荣,忘恩负义……
他看着密信面无表情, 少顷, 勾唇一笑。
他若是卖国求荣, 父皇便是卖子求荣,至于父皇所谓的恩、义完全建立在他有可用之处的基础上,倘若当时他腺体受损后, 庆平帝并未逼着他和亲,他定然已经被父皇废去太子之位了,现下会是何等处境?被当作利器征战于前线么?被视作残废赶出宫阙么?
他将手中的密信撕作了碎片, 又与裴玉质一般,就着烛火, 一片一片地烧得一干二净,一如他对于父皇的敬爱。
奉旨和亲之初, 他以为这乃是权宜之计, 有朝一日, 父皇定会将他救回云麓。
幸而他并未坐以待毙, 否则,他与裴玉质恐怕早已成为严家的刀下魂了。
现如今,他对于父皇天真的期待已然消失殆尽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接着, 出了营帐,径直去见了薛暝。
薛暝正挑灯研究着战略,见得他,笑道:“皇后殿下此番夜访有何指教?”
素和熙不容反驳地道:“本宫限你半柱香内集结五千人与本宫一同夜袭。”
夜袭当然算不得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但父皇必定料不到他收到密信不久,便对云麓出手。
眼下,于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快些结束战事,尽量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薛暝受虎符所迫,不得不听命于素和熙。
半柱香后,士兵集结完毕。
素和熙望着薛暝道:“云麓军队驻扎之处易守难攻,由本宫突袭,而你负责追击残兵败将,薛暝……”
他顿了顿:“望你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减少杀戮。”
在薛暝眼中,素和熙无血无泪,犹如一把利剑,可从眼前的素和熙身上,他却窥见了一丝柔软。
他一直在为自己间接害死了不计其数的无辜百姓而忏悔着,闻言,颔了颔首:“末将记下了。”
“多谢。”昏晦中,素和熙坐上骏马,扬声道,“出发。”
尽管云麓的驻地易守难攻,但因疏于防范,素和熙稍稍费了些功夫,便已率军闯入了驻地。
这驻地曾是他的驻地,对于地形,他了若指掌。
这驻地中,统共有一万七千人,乃是云麓的先头部队。
而素和熙方统共只有五千人,连对方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两个时辰后,素和熙已占领了驻地,瞧着一地的尸身发怔。
过去的两个时辰内,他杀了不少人,其中不乏他曾经的同袍。
他盯着自己双手上的血污,惊恐地暗道:玉质倘使看见孤这副模样,是否会浑身瑟瑟?惧怕孤一身血腥,满手人命?
思忖间,他一身空门,被一杆银枪/刺入了左腹。
他回过神来,一掌劈断了银枪,即刻抬目一扫,偷袭者果不其然乃是殷澜。
殷澜弃了银枪,飞身离开。
素和熙施展轻功,追击殷澜。
殷澜轻功不俗,三里之后,素和熙方才追上了殷澜。
素和熙挡住了殷澜的去路,了然地问道:“是父皇命你杀了本宫么?”
殷澜颔首道:“太子殿下所料不差。”
素和熙指着殷澜的心口道:“你的伤口裂开了,还是快些去养伤吧。”
殷澜血液流逝,体力不支,低声道:“太子殿下,陛下绝不会收手,太子殿下如若当真打算归顺于吟月,莫要对云麓心慈手软。”
“并非归顺,而是出嫁。本宫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但云麓毕竟是本宫的故国。”素和熙言罢,不再理会殷澜,转身离开。
银辉洒落,铺陈开去,将蔓延的荒草照得无所遁形,更为无所遁形的自是形单影只的素和熙。
素和熙并不在意左腹的伤口,举目四顾,一时间,不知自己该当往何处去。
他已回不得云麓了,而回吟月则会耽误了裴玉质。
在薛暝提及天乾身死,彻底标记便会失效前,他未曾想过此事,他只想着待凯旋后,与裴玉质相守,毕竟他已彻底标记了裴玉质,不管裴玉质是否心悦于他,裴玉质都只能与他云雨。
但现下他却在想只消他这副肉身消亡,裴玉质便能拥有再次选择天乾的机会。
如裴玉质那般出众的地坤何必屈就于他这个残废的天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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