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逍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即刻给他松了绑。再三提醒道:“你最好给我老实一点。”
一楼大堂有一方木质高台,高台上摆了面不高不低的檀木桌,一般这种店都会找上几个说书的,或是奏乐的来表演。
不出多时,一个戴着幂篱的白衣人身后背着一把古琴走进来,他径直走上台前,将琴在桌上摆好,落座。
那人身型颀长,纯白幂篱遮住面容,置于琴弦上的手指苍白纤长。
泠泠琴音自他指尖流出,大约几秒的功夫听清他弹的是什么,宁长渊饶有兴致地投去视线。
那人恰好也抬起头来,隔着白色幂篱,如一场春雾。
众人正听的如痴如醉,子逍一掌拍下,一张本就算不上多结实的桌面都要被他拍散。也不知道那人触到了他什么逆鳞,只听他怒道:“弹的什么狗屁!换人!”
宁长渊不知道他突然发的什么神经:“弹的不挺好。”
这首曲子乃是他亲手所作,当年还与玄思在武帝的瑶清池宴上一同演奏过。平心而论,这人比他这个原奏还要弹得好。
琴曲中断,子逍此举惹得在场观众极为不快,一个两个望过来,纷纷口诛笔伐与子逍理论起来。
宁长渊还以为子逍能说出什么大道理,只见他冷着一张脸,无论旁人说什么,只叉着胳膊冷嘲热讽两句。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弹琴的和子逍有什么过节,子息低声与宁长渊道:“子逍师兄不太喜欢这曲子。”
这首琴曲虽出自他这个半吊子之手,可流传甚广,好评度极高,哪有这么难入耳!
子息又道:“也不喜欢作曲之人。”
......原来如此......可算上时间,他都死了七百年了,子逍居然还如此记恨他。这天鹭山的一个个怎么都这么小心眼。
那边子逍与群众越吵越凶,子息见情势越发不可收拾,挤在中间劝架。
宁长渊余光瞥见白衣人正收了琴要走,正好子逍子息都抽不开身,无人注意到他,他赶忙捡起方才被震下桌面摔碎在地的瓷片割断了绳索,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下楼去。一路尾随白衣人到了街上,一手拦住那人去路:“慢着!”
白衣人停下脚步,隔着幂篱看了他一会儿,半晌后终于想起了他是谁:“公子平安无恙!”
在茶馆的时候,宁长渊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当初说他往东往西都要倒霉的算命先生。
宁长渊稀奇道:“哟,你一个算命的还兼职弹琴呢。”
白衣人笑道:“算卦实在挣不到什么钱,只能再干点别的,弹琴只是其中一项。”
宁长渊才不听他胡扯,一把揪了白衣人的衣领,挥起拳头就要揍人解气。白衣人求生欲满满道:“公子且慢!”
宁长渊道:“你又想说什么?”
白衣人道:“我突然想起来,今天的一卦还没算,我与公子有缘,免费再为你算上一卦,如何?”
宁长渊冷冷一笑,一拳就招呼上去,被白衣人擦着脸堪堪躲开。也不知那个算命的哪来那么大力气将他挣了开,拔腿就跑。宁长渊拎起靠在墙角无人认领的锄头就追了上去:“站住!死骗子!”
白衣人跑的飞快,宁长渊踢踏着一双破鞋在身后狂追不止。二人一个跑一个追,不知不觉跑出了城门好远。
白衣人没想到这人这么有毅力,被他追得没了办法,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个定神符丢了出去,宁长渊抡着锄头的身形瞬间定住了。
白衣人终于松了口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一会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抹一把额前跑出来的汗,走到宁长渊跟前,见他一脸杀气地瞪着他,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算命的恢复了镇定,又端起了那副装神弄鬼的架子,好整以暇道:“在下掐指一算,公子此去会遇见故人。”
随便掐个手指就信口胡诌几句就敢说自己会算命。还故人?!珈蓝冰封,当今世上除了傅云遥,他哪里来的故人。
宁长渊咬牙切齿:“给我解开,你个死骗子!”
白衣人见他这么不通情理,煞有介事地摇摇头:“定身咒语两个时辰后便可解。还有,鄙人姓白,人常叫我白先生。我与公子有缘,兴许他日还会再见。”他撂下这么一句,转身就把宁长渊扔在了荒郊野外。
第20章 少年
天色渐渐暗下来,宁长渊手里扛着个锄头呆头鹅似的从白天站到了傍晚,直到入夜。
他觉得自己实在倒霉,神魂在无修里苟延残喘了七百年,难得出逃重生在一个体弱的小白脸身上,被人当成诈尸拿着锅铲被追杀,又被人送上花轿替嫁。而后被傅云遥带回天鹭山,又要被强迫去平安镇。好不容易脱了身,又被算命的摆了一道。
方才那一番追逐,宁长渊也不知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只见这四面荒山野岭的,半个人影都瞧不见。夜间的雾气降下来,他穿的薄,还有些冷。鼻子发痒,直想打喷嚏。
这时,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鼻尖飘来一阵血腥味。宁长渊对这味道极其敏感,虽然淡淡可是一下子就辨认出来了。
再加上那阵像是在啮咬什么的声音,他心下一沉:不会这么倒霉吧,两个时辰还未到定身咒不得解,在这个节骨眼给他遇上野兽?
一阵冷风吹来,宁长渊一个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啃东西那玩意听到动静,窸窸窣窣的挪步过来。
直到那东西到了跟前,宁长渊借着夜里的余光看清这比玩意儿比野兽还难缠,竟是只吃人肉的尸鬼!
又一个喷嚏打来,宁长渊手里头的锄头握了太久,一个脱手硬生生砸进了尸鬼的脑袋里。顿时给尸鬼脑袋开了瓢,白花花的脑浆流了一地。
能动了!宁长渊冲着那脑袋开瓢的尸鬼道两声得罪,拔腿就跑。
只是他没跑出几步,就见前方一片土坡里又爬起几只尸鬼。宁长渊方才惊觉,他追着那个算命的骗子来了一片坟地,而这些坟地里的尸体不知何故全都尸变了。纵目望去漫山遍野全是尸鬼。
众多尸鬼从四面八方向他聚拢来,动作迟缓却因数量过多将他堵得前后左右逃无可逃,宁长渊灵光一闪:寻常的低阶尸鬼行动迟缓而且畏光。他忙从怀里掏出照月明珠。明珠光芒点亮长夜驱散须臾之地的黑暗,果不其然,那些尸鬼忌惮他手中明珠的光芒,一时之间不敢上前。
宁长渊手中托着照月明珠,小心翼翼向一侧移动,眼见着就要走出包围圈。却见他眼前的一只半挂着眼珠的尸鬼正瞪着他,一人一尸大眼瞪小眼间,那只尸鬼伸出手去打落了他手中的明珠。
宁长渊顿时一惊,还有个不普通的!他连滚带爬捡起明珠一路冲撞逃得飞快。
·
夜色浓稠如墨,仅有几颗星光稀稀松松悬挂苍穹。整座小镇死气沉沉,连一声虫鸣狗吠也听不见。
宁长渊在一群尸鬼的穷追堵截下慌不择路,夜间不畏光的高阶尸鬼行动与常人无异,其中两只高阶尸鬼追的飞快,与宁长渊一前一后赛着跑。就在宁长渊快要跑断气的时候眼前陡然出现一个镇子。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宁长渊提了口气,向镇子狂奔而去。好不容易快跑到跟前,却见小镇外还游走着一群尸鬼。那群尸鬼听见动静咯咯转着脑袋齐刷刷看向宁长渊。
完了完了完了!前堵后追的,这回死定了!
眼见着后头那两只高阶尸鬼就要追上来,宁长渊深吸一口气,暗暗捏了一个诀。数张掉脸烂皮的可怖面孔龇着牙扑上来——
电光火石之间,宁长渊被人从后背拽住,脚下一空,在半空飞掠出一段距离那人松了手,宁长渊从半空摔下来在地上滚了几个跟斗,摔了个四脚朝天。摁下快要摔断脊椎骨的疼痛,吃痛抬起头。发现他已越过方才那一群尸鬼平安落在了镇中,眼前横着一串镇魂铃。此乃仙家法器,用来困住尸鬼有奇效。只是寻常应当在镇魂铃中的尸鬼如今在阵外,反而是他被圈在了这一寸须臾之地。
身后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少年音:“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宁长渊转身一看,眼前少年年约十六七,眉清目秀一副好脸孔,身穿一身玄衣,衣上刺绣精巧无比,衣领处如流水倾泻、水光蔓延出一朵品相无致的鹤望兰,窄袖上用银色暗线印压流水纹。鹤望兰乃是云梦泽的门徽,云梦泽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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