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册里找不到,若非是被他派救走,便是此人已经在劫难中身殒了。
答应的事没能做到,他顿感失落与愧疚。
之后又忙碌了几日,才得了空,问了孩子的去处寻到了外院。
测完灵根的孩子们被安排在一处,远远地便能听见吵闹声。
仿佛是感应到他会来,钰儿颠颠儿地就跑到了院门外,见了他的身影眸光发亮,高声道:“哥哥!”说时便加速跑来牵起他的衣角。
孩子的声音透亮却稚嫩,他眸子先是一亮,随后又很快沉寂下去,之后半蹲下来,牵过孩子的小手沉着声道:“对不起,哥哥没能找到你娘亲。”
孩子眨了眨眼睛,仿佛没能听出其中的含义,反而因为他的神色很是沉重,而张开双臂试图环抱住他,可是孩子太小,展臂也只能够着他的肩膀,便顺势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没关系,阿娘说要是钰儿走丢了,就在原地等着,她就会来找钰儿,只要一直等下去,阿娘总会来的。”
夏应弦一愣,含在咽喉里的实话没能说出口,只因这几日他已派人向仙门百家打听,都没能在各处的难民里找到钰儿的娘。
他怕孩子难过,便强打精神点点头,“嗯,总会来的。”
就算留个念想吧,他想着。
这时钰儿眸光发亮,“哥哥,我测了灵根,他们说是上品单灵根,什么是单灵根呀?我将来是不是可以跟哥哥一样厉害?”
他轻拍孩子的额顶,点点头,“嗯。”
此时更多的孩子围了上来,他们眸中光芒闪耀,嚷嚷着要夏应弦教他们剑术。
对于刚入门的孩子来说,学习剑术显然太早了些,可看着钰儿一脸期待,他想了想,还是召剑而出。
“疾雨”眨眼出现在他掌心,发出一阵清脆嗡响。孩子们纷纷发出“哇!”地一声,一脸的雀跃与兴奋,眼中充满了崇拜之色。
他轻轻挥剑,剑锋在刮过空气时发出如银铃般的震颤声。
剑风扫过落叶,倏然将叶片卷起,随着剑光舞动,如水流般在他周身流淌,精纯剑风刮过周遭,如晓月清风,令人霎时灵台清净透彻。
渐渐有弟子们围了上来,不由自主沉醉在这绝美画面中,甚至有人怔怔出神。
良久才有修为稍高些的,尚保持清醒神志,讷讷道:“上回我见林殊……不,顾师叔舞动这凌太虚,也是这般鹤骨松姿,不过,剑势要更为凌厉些。”
而夏应弦的身姿更为洒脱飘逸,风骨遒劲的同时动作干脆利落,不染纤尘。
人们几乎忘记了这凌太虚的身法原本该是什么样,只得感慨,同样的剑招,由少年舞出便褪去了朴实无华,平添了几许仙气。
不知道的,哪里会认为这是不分内外门,从入门起便需修习的凌太虚,还以为是什么高阶功法。
众人看得忡怔,不曾注意此时忽然刮起一阵风,先是缕缕微风,与剑风相融,并携起沙尘。
夏应弦感觉这风来得诡异,旋即收剑,此时那风陡然增强,将树枝吹得沙沙作响。
微风演变成大风,沙尘渐渐眯眼,人们不由自主抬臂遮挡。
孩子们面露茫然与一丝惊慌,夏应弦旋即上前抱起钰儿,又催促孩子们回屋去。
弟子们反应过来,纷纷领着孩子往回走。
待到孩子们都被送回屋内,外头的风却倏然停下,使得飘在空中的沙尘与枯叶忽地一下落地,发出哗啦一声。
有弟子见状嘀咕了一句:“奇怪,哪来的妖风?”
夏应弦蹲下身来拍拍钰儿身上被风吹上的细细尘土,见衣摆处不知何时沾染了污渍,便道:“哥哥给你换件衣衫。”说时便拉着孩子来到里间。
他刚掀起门帘踏入屋内,便察觉到不对劲,屋内的摆设悉数消失,化作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地的偌大空间,再一扭头,出口也不见了。
他立即将孩子放下护在身后,剑锋挡在面前,神色凝重。
什么人敢在剑宗设幻阵?
待修为到化神期以上,神念可遍布整座宗门,一旦有风吹草动都会被长老们发现,可这样显而易见的异常情况却并未引来任何一名长老,这令他有些诧异。
此时他听见一声微弱的“哥哥”,他猛地回头,钰儿也不见了。
他眉宇一紧,沉声道:“何人?”
没有任何回应。
他攥紧了剑柄,转眼却见自己竟出现在了溧白峰上。
眼前是如雪片般飘落的梨花花瓣,他站在山坡上,向坡顶望去,远远看见一个挥剑的人影。
花瓣如成股的水流般随其舞动而流淌,剑锋时而发出的清脆嗡响如悦耳的旋律,长长的马尾在空中翻飞,时而露出暗红色发带,其上点缀的晶石在光芒照耀下折射耀眼光芒。
那身姿他再熟悉不过,便不由得呼吸一滞。
明知这是幻境,还是不由自主地缓步上前。
他的脚步踩在草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那人似是听见了,停下动作向他望来。
几乎是看见他的一瞬间,对方便扬起笑容,大步向他走来,清亮的声音响起:“师兄。”
那是二八年岁的顾惊羽,惊心动魄的面容上带着未褪的稚气,他脚步一顿,却见对方换成了小跑,且越跑越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向前纵身一跃,直扑而来。
他本能地张开双臂去接,顾惊羽便带着清脆的笑声直落入他怀里,他被这力道冲击微微向后退了两步。
微风送来阿羽身上微弱的沉香气,几缕发尾扫过他的鼻尖,携着微凉丝滑的触感。
他疑惑道:“阿羽?”
怀中人听见了这一声,仰头闪电般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心跳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少年时的阿羽,虽然尚未与他完全疏离,却也不曾有过这样直白而亲昵的动作。
他又听见对方道:“听说今日山下有庙会。”说时便拉过他不由分说地往山下去,“快陪我去看。”
顾惊羽雀跃地拉着他一路小跑,微风扬起二人的衣摆,在跃过一湾浅池时,他下意识地垂首去看,便在目光掠过的池面的一瞬间,看见了倒映中自己的模样。
是秋照夜的样子。
这是噬魂貘制造的梦境吗?可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无噬魂貘了。
山下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四处悬挂着灯火,漫天飞扬着绢花与金纸,鼻尖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香火气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即便是噬魂貘,也无法制造出与记忆无关的梦境。
若是梦主记忆中不曾出现过的人,在梦境中应当是看不清面容的,可他眼前的每一个陌生人都栩栩如生,仿佛真实存在。
饶是最擅长幻术的阵师,也造不出这样复杂而真实的幻境。
整个街市上事无巨细,甚至连地砖上的裂缝,小贩叫卖的声音,与他擦肩而过的路人眼尾的细纹都是那样清晰可辩,什么样的造梦师才能造出这样的杰作?
他看见身前的阿羽牵着他的手,回过头来冲他微笑。
那张容颜近在咫尺,掌心握着阿羽柔软的指尖,传来对方的体温,他几乎要分辨不清了。
他有些恍惚,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出现在了河畔,顾惊羽一脚踏入一艘花船,向他伸手。
他犹豫了一下,却见顾惊羽笑着一把拉过他几乎是将他拽入船中,“快点。”
“我们这是要去哪?”他疑惑问道。明知这是梦境,他还是不舍得揭破。
“比赛呀。”顾惊羽理所当然道:“谁的花船得到的绢花最多,就能免去醉仙楼的宁瑞阁一整晚的费用。”
说时宝石般的眸子盈盈发亮,“想要什么都可以。”
见到对方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不由自主扬笑道:“都听阿羽的。”
于是顾惊羽轻轻一拍他的侧脸,自信地道:“有师兄在,咱们什么都不用干也赢定了。”
果然船只开到一半,他们就快要被绢花淹没了,两岸的人们看见船上两位美得不可思议的人,便情不自禁地将绢花朝他们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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