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爹无娘,在下生来一身轻。”沈醇说道。
白竺动作微顿:“抱歉。”
“无妨。”沈醇将一碗莓果放在了他的面前道,“反正我对他们也无记忆,没什么伤怀之处。”
白竺摸索着,在摸到其中果子形状时道:“是崖边的莓果?”
“我那日碰到了,尝了味道很甜,应该也不伤药性,刚好解解苦味。”沈醇笑道。
白竺捡起一枚放进了口中,果子虽小,却甘甜的很,他自幼喜欢,但那棵树似乎生在崖边,每每只有掉下来时他才能捡到些许,平时是摘不到的,没想到这人竟能摘来一捧。
“多谢。”白竺品尝到一半道,“你能上山崖,伤势可是痊愈了?若能离开,早日离开此处。”
“只能跳的高些,若想彻底好全,还需要一些日子。”沈醇说道,“大夫可否再留我一段时日?”
“你愿留便留。”白竺说道。
谷中无事,白竺喝了药索性躺上了床,抱着被子静静的捂汗。
他藏在被中,只有头露出来,其上满是汗水,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沈醇起身去了厨房,寻找到了一些糙米,一把野菜,除之之外再无其他。
这几日他们左不过就吃的这些,白竺眼盲,想要独自生活,能做到此种地步已是不错。
沈醇放下了野菜出去,从谷中捉到了昨晚咬伤他的那条蛇,去了毒,又挖了各色野菜,寻觅了数种香料回去。
糙米舂成细的,熬成了粥,其中放了肉沫和不少青菜,又翻炒几道小菜。
这木屋本就简陋,只可勉强遮风挡雨,那饭菜的香味自是挡不住的。
白竺本已有些迷迷糊糊,闻到味道时才蓦然觉得腹中空空,方才虽吃下了一些莓果,可是只会刺激的愈发想要吃东西。
他从床上起身,摸索着往厨房走去,正要推门时却听到了对面一声:“小心。”
白竺的动作顿住,饭菜的香味几乎弥漫在他的鼻端:“你做了什么?”
“一些菜,来尝尝。”沈醇小心绕过了他,将饭菜放在了桌上,来回三趟,最后推着白竺的腰背到桌前,将筷子递给了他道,“刚好你这几日生病,这种事就由我代劳吧。”
白竺摸着桌上的碗,小心尝了一口,不同于以往的清粥,粥中有些许肉丝,却不腻,反而因为其中清香的菜叶而让人胃口大开。
他尝其他菜时先是触碰碗沿,这才夹过来品尝,桌上的菜不同于他以往烧的,不是过咸的味道,反而相当清淡,可就是让人觉得鲜美。
白竺胃口大开,频频伸筷,直到腹中有了饱感才停了下来:“你厨艺不错。”
“总是自己在外,难免多学一些让自己好过一些。”沈醇笑着起身道,“我去洗一下,你不急着睡觉,先歇一会儿,免得积食。”
“好。”白竺说道。
沈醇将那些东西收拾干净回去的时候,白竺正坐在桌边翻着那厚厚的竹简,手指从其上一一划过,似乎因为熟悉了笔画而阅读的格外的快。
沈醇静坐他的旁边,取过了书刻着那些竹简,将那些一一串好,二人虽不说话,气氛却比之前要融洽太多。
“你说你无爹娘,是做何事的?”白竺毕竟生着病,即便翻阅竹简也翻阅不了多久便困倦了。
他难得率先开口,沈醇拂去了竹签上的木屑道:“做杀手。”
他未入轮回盘,却可以给自己编造一个身份,若直接说是天上的神仙,可能会被对方当成傻子。
白竺握着竹简的手一紧:“杀的都是何人?”
“从前遵命行事,如今随心所欲。”沈醇笑道,“杀该杀之人。”
医者救人,杀手杀人,他们同样是背道而驰的。
“何为该杀之人?”白竺问道。
“朝廷管不了的贪官污吏,江湖人杀不了窃贼,我若想管就去杀。”沈醇笑道。
白竺问道:“从前遵何人之命,可是因为他给你下了蛊?”
“是,不过他被我宰了。”沈醇笑道,“金蚕蛊虽让我活不过不惑之年,不过能得自由,也算是回本了。”沈醇说道。
“我可为你解金蚕蛊。”白竺说道。
他自幼生在谷中,不知谷外之事,可作恶之人该杀乃是天理寻常。
他们看似背道而驰,实则不过是换了种方式在做同样的事情。
医是救人,杀也是救人。
“母蛊已死,这蛊不好解。”沈醇说道。
“我有办法,手伸过来。”白竺取过了一个碗,打开了药包取出了银针,先是刺破了自己的手指,放了数滴血在碗中,然后握住了沈醇的手,以刀在其手腕上划过,然后将其置于碗边。
不过片刻,沈醇体内有一物涌动,白竺握住了他的手腕道:“别动。”
沈醇看着手腕处鼓起的包,任凭其攀爬着,然后一条金色的如同蚕一般的虫子落入了碗中。
他这副身体是幻化而成,血虽不是真的,但这只蛊却是真的。
蛊虫入了碗中,直接被白竺用手捏住放进了药钵之中,三下五除二的捣碎了。
他又在其中倒入数味药材,倒成粉末后捏成了药丸吞服了下去。
“大夫这是做什么?”沈醇问道。
“金蚕蛊用的不对,可断人寿数,若是用的对,可延年益寿。”白竺说道,“你这个东西于我适用。”
“适用便好。”沈醇默默的包扎住手腕处的伤口,这种时候可不能指望对方还想的起这个来。
“你伤口似乎还未包扎。”白竺摸索着取过了布条,握住沈醇手腕时却发现了那里的布,“你已包扎了?”
“等到大夫想起时,只怕在下已经失血过多而亡了。”沈醇说道。
“抱歉。”白竺说道。
“不怪你,你看不见,许多事情记不得也无妨。”沈醇笑道,“我自己康健的很,需要的事情不需大夫上心,那金蚕蛊可延寿多久?”
“十年。”白竺说道。
“哦,大夫延寿十年,岂不是至少活到耄耋之年了。”沈醇说道。
“不过而立。”白竺说道。
“原来是同命人。”沈醇喟叹了一声。
“你体内虽曾经种入了金蚕蛊,日后若好好调理,到知天命也未可知。”白竺说道。
“活那么久也无意思,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沈醇笑道,“若是有一日杀人不成反被杀,曝尸荒野,反而算是脱离苦海了。”
“你无处可去么?”白竺问出这句话时心中有些微澜。
他也是一人,不知从何处来,在这幽谷之中,活一日也是活,活十年也是活,待有一日死了,只怕连坟茔都无人立,跟这人何其相似。
“倒也不算无处可去,四海为家,天为被地为席。”沈醇笑道,“若无银钱,就去找个为富不仁的劫富济贫,若无食物,树上的果子,打一二兔子都可果腹。”
他说的潇洒至极,令人竟心生向往,可其中也藏着孤寂,白竺开口道:“你若有一日无处可去,可来幽谷。”
“以何理由?”沈醇问道。
“拜访友人。”白竺面向他的方向道。
他觉得这人是可以为友的。
“原来大夫以我为友。”沈醇笑道,“那现在可否告知在下姓名了?”
“无名。”白竺说道,“我生来无名,无名便是我的名。”
“沈醇。”沈醇笑道,“三水的沈,醇香的醇。”
“好名字。”白竺说道。
“我的尚可,倒是你这名字听起来让别人觉得可怜,”沈醇笑道,“不如我赠你一名?”
“好。”白竺应道。
他虽孤身一人,却不需他人觉得可怜。
“你穿一身素色,就姓白,闲吟竺仙偈,清绝过于玉,就叫白竺你觉得如何?”沈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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