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分家,几位叔公、太爷也看出来了,这黎狗子夫妻是想苛刻大儿子,逼着大儿子低头说不分家,继续跟牛一样勤勤恳恳的在地里劳作,好供着黎三,让黎三读书好科举考试。
可……
咋可能啊。
叔公当时心里叹气,黎大好好的媳妇儿耽误的命都没了,黎大怎么可能低头?
果不其然,这样刻薄的分家条件,黎大也没低头说不分了,就是要分家。最初老两口是想逼大儿子,想拿捏,后来是真的恨上了大儿子,说什么都不松口。
还是村长叔公太爷出面,才给黎大多分了一块荒的基地能盖屋。至于那些旱田,也是叔公见黎大可怜,借了一些钱,黎大后来买的。
黎二如今想起来,后来黎三去府县,爹娘要一起动身,迁了户过去,村里这些祖田干脆卖了二十两,娘说这二十两就谁都不给了,他们老两口拿着防身的棺材板。黎二当时想应当的,爹娘去了府县,身上有钱是好事。
这事刘花香还跟黎二闹了几回,不过没闹起来,都被黎二压回去了。
说法就是咱们不在爹娘身边,那二十两银子是爹娘拿的又不是给了小弟,这有啥?虽说分了家,爹娘生了我养了我,再说爹娘和小弟去了府县,这老屋两间大瓦房咱还占了,不计较了,就当是孝心。
后来没隔一年,府县传来信,意思让黎二送粮过去。黎二没牛,这牛钱爹娘出了一半,黎二当时还哭了。因为他娘说用的是他们棺材板的钱,让黎二别告诉正仁。
所以这么多年,黎二心甘情愿送粮食,也不全是因为黎正仁给光宗画大饼,也有黎二觉得爹娘心里也有他这个二儿子。
镇上卖官价也是八文,不过跑跑路的事都一样。
可如今一切都摊开了。
娘有八十八两银子啊,却只给他说四十六两,还不算卖祖田的二十两。祖田可不一样,那是能传下去给子孙的田,不是人蹬脚没了后要收回去的。
后来三房去了府县,黎二手里统共十一亩水田,十八亩旱田——这些全部不是祖田。只有光宗生下来后分的五亩水田五亩旱田,有两亩水两亩旱才是能留下来的祖田。
“好啊,黎三那个瘪犊子玩意就拿了八十二两,算计的好啊,亏把我蒙在鼓里十多年,村里的院子值多少?水田旱田还都不是祖田,卖不出去,好啊真是好,你们还让我孝顺什么?”黎二恨得咬牙切齿。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数字。
李氏不觉得亏心,“我和你爹生你养你,不给你一分钱又咋滴?给你屋给你田还给出仇了不成?”
“那你也别想问我要粮!”黎二粗着气说。
“你欠我的,为啥不要,你爹娘吃你一口米不成了?”
黎二气得说不出话,刘花香上前一口啐在黎老太脚下,大骂:“你个老不死的还敢放这个屁,早都分家了,你跟着黎三那个畜生过,少来脏我家地,脏我家米,我告诉你,没有,一粒米都不会有。”
“你们看看——”黎老头可算是逮着不孝证据了,想让村里人给他们老两口出头,可看了圈发现大家都看热闹,知道这是偏帮老二两口子,连村长都不公道,便一把握着赶车的车夫,“小后生,你可得给我们老两口作证,我要告官溺死这畜生不孝子。”
车夫是从头听到尾,见老太满脸的泪哭的可怜,老头握着他胳膊的手都是抖得,俩老夫妻奔波劳累一路,如今还要受到儿子指责媳妇大骂,不由心生同情,虽说这老人确实是分家偏心了些小儿子,多给了五十两银子,但也不算刻薄二房。
小的不是没屋没地。
车夫正张口要说什么,黎二双眼通红看向爹娘,“要说不算亏我们二房多少,可明明屋里就是有钱,有八十多两银子,爹娘你们为啥眼睁睁看着大嫂病死,为啥熬死了大嫂,只给大哥分了五亩他本来就该得的水田?”
黎二心里恨过去分家现在才看明白,更恨的是爹娘全然不把他当回事,并没觉得亏待他。
没亏待他。
好啊,那大哥呢?
“四间大屋,八十多两银子,有多少是大哥挣出来的?你们二老心里明白,地里的活全是靠大哥,结果呢?”黎二质问。
刘花香便在旁边学说:“村里长辈都知道,没分家时婆婆一直嫌我和大嫂只生了哥儿,催着大嫂要男娃,大嫂怀了孕干不完的活,后来小产伤了身子,要补一补,娘你嘴上说得好,补补,可等大哥去地里干活,背地里磋磨大嫂起来洗衣,大嫂冬日里得了伤寒,你说买了药,一遍遍的熬,熬得药味都没了,硬生生把大嫂拖死了,嘴上说没钱,没钱那八十两银子又是哪里来的?”
“大嫂一条命就这么没了。”
村里老一辈都知道这事,只是过去都过去了,很少人提,今个儿刘花香学了一遍,村里的老老少少,平日里不磕牙的老爷们有的今个才知道还有这一桩恩怨。
不由看向黎大家。
顾兆搂着周周肩头,半个身子侧着挡在周周脸前头,遮盖住村里人同情的目光。
车夫没成想里头还有这一茬的人命官司。
再看这满脸泪的一遍遍哭诉可怜儿子儿媳欺负她的老太太,顿时背脊发寒,这是什么歹毒的心肠啊。
李氏还嘴硬说谁曾想一个不值钱的哥儿身子板能这么弱,说没就没。
“够了!”黎大沉声出来了。
刘花香还没见过黎大这副模样,是真的气了,不由有些后怕,往后瑟缩了几步站回男人旁边。
“早都分了家,我黎大和黎狗子李氏没啥干系,村长叔公太爷都见证了,当时两位就指着我鼻子说没我这个儿子,要和我断了关系。”
村长点头。
当时黎家两口是恨极了大儿子,最疼爱的小儿子才十一岁,正是读书的好年岁,大儿子说要分家,这一下子断了小儿子读书指望,心里是恨极了,嘴里说断关系,以后就是死了埋了也不用黎大来看。
“如今要什么闹什么,不用拿我出来说事,我黎大,早前独出一门户。今个来,跟村里大伙也说清楚。”黎大扫了眼黎二,“以后村里黎大就是黎大家。”
“村长,叔公太爷,没啥事我家先走了。”
“去吧,早早回去歇着。”叔公开口。
村长也说是这个理。
黎大一家便从扎堆看热闹的人群中出去了。黎大一走,这场闹剧也散的差不多,黎二和刘花香任由老两口骂就是不松口。
黎二还下了狠说就算是告官他也不送。
“分家契在这儿,旱田水田都是我黎二名字,屋子也是我的,跟三房有啥关系,三房想吃米自己去府县买啊,告官老爷告我啥?告我自家的米不便宜卖给外人?还是告我分了家,爹娘和三房过白纸黑字写的清楚,现在硬要赖上我二房了?”
要是在府县黎二见了官差那可能腰先软了一截,如今在村里,这么多人瞧着,手上又有分家契,黎二胆子也壮了。
当然也有被八十八两银子刺激的。要是不知道这事,老两口上来磨一磨吓唬吓唬,再哭一哭,各种法子使上,黎二可能真服软送了,如今是不可能了。
最后任由老两口咒骂,黎二说什么还是那俩字:不送!
后头看热闹的都没啥兴趣了,冷嚯嚯的风大,拿炉子回屋睡炕上多好啊。于是人也散了七七八八。
刘花香拉着光宗男人‘砰’的院门栓死了,隔着木门愤愤骂了句别想进她家院门。
热闹散了。
外头老两口气得半死,什么办法也没,敲门不给开,里头装死。最后是村长收留了两人连着车夫一晚,腾了个屋凑合凑合。
黎老太进了村长家,抓着以前一起干活说话老姐妹的手,刚一开口还没抱怨一个字,就听老姐妹说:“以前你们两口子造的孽,都分家这么多年了,还要回来闹腾啥?”
“不是我说你,跟着黎三过日子,吃着黎三家的饭,臭的那就臭一块去了,今个回来闹腾又勾起黎大心里不痛快伤心事,我想着周周那么小就没了阿爹真真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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