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他最看不起的人,他打心眼里认为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赵白鱼,听闻消息,不顾禁军巡逻,连夜赶来,不做无谓的安慰,而是为查清真相,有条不紊地行动。
陈芳戎阴暗的情绪被驱散些许,低声说:“谢谢。”
“别说这些。”
他记得原著科举舞弊帮太子打压秦王党——等等,跟太子有关?
赵白鱼想起两个月前在陈府后门门口撞到的妇人,当即问:“你父亲认不认识东宫里当差的女人?”
陈芳戎:“我爹跟东宫素无往来,没有交情。”
赵白鱼转头问门童:“我问你,两个月前我交代给你的牙牌,有没有人来拿?”
门童挠着脑袋思索片刻,“没有。”
赵白鱼:“去拿来。”
门童应声,飞奔回房拿牙牌。
陈芳戎问是怎么回事,赵白鱼只道:“有了点线索。等一下你审问家仆就直接问两个月前谁收了钱,放进什么人,再让管家去搜,看谁房里藏了钱。”
陈芳戎照做,匆匆到前厅。
过了一会儿,门童跑回来交给他牙牌,赵白鱼揣袖子里就朝前厅走去,迎面碰到脸色难看到极点的陈芳戎。
陈芳戎目光森寒:“有人用两锭金子收买家仆偷偷进府,就在科举前三天,我爹刚确定考题的时候!”
“问出是什么人没有?”
“只说是个妇人,其余一概不知。你刚才说牙牌……是东宫宫人?和太子有关?”
赵白鱼没说,陈芳戎明白他不想透露太多,言多必失,容易节外生枝。
“负责这桩案子的人是谁?”赵白鱼忽然开口,他此刻想着要不找他的上峰京都权知府帮忙。
京都府府衙、大理寺和刑部虽各司其职,但时有往来,交接一些案件卷宗,也许权知府能接触大理寺那边。
“是临安郡王。”一说完,陈芳戎就想起赵白鱼被圣上赐婚,已是临安郡王的‘未婚妻’。
临安郡王名声极差,谁都知道赵白鱼是替赵钰铮牺牲了。以前不觉得有问题,现在才惊觉赵白鱼这些年过得有多艰难。
陈芳戎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无言。
赵白鱼若有所思:“这身份倒是能用。”
陈芳戎闻言拱手,深深伏腰:“你的大恩大德,季玉他日必报!”
赵白鱼扶起他:“为学莫重于尊师,于情于理,为官为人学生,我都会尽心竭力。”
陈芳戎眼眶湿润,久久不起。
好个为学莫重于尊师,好个为官为人学生,满京都找不出第二个赵白鱼!
***
赵白鱼一出陈府立即找大理寺当差的衙役,对方曾承他情,二话不说答应在牢狱里多多照顾陈师道,又看左右无人,悄悄告诉他案情进展。
“王尚书和一干作弊举子已经认罪,陈大人硬气,坚称无罪,但是王尚书指认了他,我看棺盖定论也是迟早的事。那小郡王来过一次大狱,吩咐底下人照顾陈大人,但之后没再来过,瞧着像是要当甩手掌柜,万事不管了。对了,小郡王来的那天,我刚好在场,听他说有两拨人参与舞弊。”
“详细说来听。”
衙役将他当日听到的话都说出来。
“你说卖题的人叫什么?”
“说是什么老九老八?”
“刘老八?”
“对,是叫这名字!”
刘从德,刘老八,有个东宫太子乳娘身份的义母,掉落东宫牙牌的妇人,收买陈府家仆盗走恩师拟定的考题——
赵白鱼基本缕清科举漏题的来龙去脉,比想象中棘手,刘老八已猝死,只剩下太子乳娘这个人证,但她在东宫。
原著里,因有赵钰铮的主角光环,太子党躲过一劫,或许就是他们提前知道乳娘盗窃考题这件事。假设东宫已经知道,他们会用什么办法摆脱罪名?
大理寺查到刘老八,顺蔓摸瓜就能查出他和东宫的关系,再加上一半舞弊学子和太子党千丝万缕,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太子党要怎么才能脱身?
“祸水东引,自导自演。”赵白鱼喃喃自语:“秦王,一个专业的背锅侠。”
无论谁遭殃,恩师都很难脱罪,他会成为重伤秦王或太子的钉子,而元狩帝不可能真对亲儿子下死手,他只会找替罪羊。
恩师就是这只替罪羊,下场必死无疑。
就算查清真相也不会有人帮恩师脱罪,因为案件牵扯秦王和太子,甚至牵扯到他们背后与之利益、党争相关的文武百官。
想救恩师,就得得罪满朝文武。
第8章
临安郡王府。
副官疾步推开书房房门,迎面一股浓重的药味直往鼻孔里蹿,门窗紧闭,四个火炉同时燃烧,将屋内烧得宛如一个蒸笼。
卧榻上的大羊毛被垂坠地面,霍惊堂就裹在羊毛被里闭目养神,在蒸笼似的房间里仍冻得唇色铁青。
副官:“禀将军,卖题人刘老八已经猝死半月有余,还有之前在花茶坊问过话的人也在家中自尽,市面卖题的、收受贿赂帮找作弊门路的,一夜间销声匿迹。”
霍惊堂拨弄佛珠:“我早说过,当日你没立刻把人扣起来,以后再难抓到。”
副官羞愧:“属下想放长线钓大鱼来着。”
霍惊堂:“草木皆兵的时节,人人自危,还会给你时间钓大鱼?”
副官头埋更低,差事办砸,没脸见人,忽地想起件事就说道:“属下还查到一件事,刘老八本名刘从德,认太子奶娘为义母,两人都好赌,都欠下千两赌资。但在两个月前分别还请赌债且有余钱寻欢作乐,属下本想传东宫奶娘问话,但东宫说她失子伤心过度,已经神志不清。不过在离开东宫之前,我听东宫总管太监训斥一块牙牌丢了两个月竟无人上报,我查看记录发现最后一次使用那块牙牌的人正是太子奶娘!”
“还有,”副官迟疑少许便说道:“属下派人到外省走了一趟,途中遇到一个身受重伤的秀才。他从江西来,准备上京告江西省主考官陈之州收受贿赂,公然舞弊,暴力镇压祭孔庙的考生,致考生双腿残疾,还派人半路截杀告御状的秀才——我们的人来不及救他,只带走他随身携带的江南四百五十三名考生联名状告陈之州的血书。”
霍惊堂一动不动,半晌才说:“找人盯着郑有。他手伸太长,连外省的科举都敢碰,除了江南考场,也不知道还碰了几个省——我记得他们规矩是钱收一半退一半,放在钱庄等中了再结尾款、不中就退回去?”
副官:“是。”
霍惊堂:“我没记错的话,京都权知府是十叔的门生,你拿着十叔的名号到京都府,让他查查东城西市的赌坊、酒楼、戏院,凡郑有名下产业都查。等他没进项缺银子的时候,就会去动剩下的尾款。只要动了,全都抓起来。”
副官迟疑:“可是将军,您也说了现在人人自危,他敢在这关头召人拿银子?那些银子说不定能暴露他们在外省的同伙,郑有敢铤而走险吗?”
霍惊堂:“郑国公府习惯铺张浪费,习惯用钱打点上下,尤其喜欢以缩减军费和粮饷为由在陛下那里讨好卖乖,全靠郑有送过去的银钱才让翼州军不至于原地解散。”
几十上百万张口等着吃饭,每天定时定点烧钱,一旦停止进项可想而知会发生多严重的后果。
提到郑国公父子每次在朝廷拨军费时跳出来大言不惭说什么缩减军费粮饷、裁剪军队,说什么以精良为主,暗搓搓挤兑死皮赖脸哭穷、锱铢必较要军费的西北军,副官就气不打一处来。
“遵命!我倒要看他们这次怎么在陛下面前装!”
待不到一炷香,副官已经满头大汗,深感不适,再看霍惊堂一张脸冻得毫无血色,不觉情绪低落,满心悲愤:“现在才四月,蛊毒就开始发作,不如再派人去找徐神医?”
霍惊堂二十一岁那年与南疆一战身中蛊毒,脸生毒疮,才有修罗将军之称。中蛊毒之后,身体在冬天高热不止,夏天则冷得如在冰窖里,且一时半会儿不会死,而是要让中蛊者受无尽折磨之后才痛苦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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