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工先连忙磕头强调:“臣并非有意针对两江,但是光一个京都府漕运税银一年便达三百万,沟通两大海运港口的两江又何止三百万?大景开国便对民间商业多加鼓励,而海运是自前朝便一直鼓励通商,繁荣程度连京都也不及,到了今朝却只比京都府漕运税银多出一点。敢问陛下,这合理吗?”
元狩帝不动声色:“断案尚需证供,你可有证据?”
杜工先一咬牙说:“凭臣有计相之名!”
元狩帝一闭眼:“无凭无据,怎么查两江?”
杜工先:“陛下——”
“行了!”元狩帝先呵斥一声,然后缓和语气:“漕运方面的体系缺口,税务司漕运衙门和户部的争端,朕会寻朝中宰相们来解决,这件事到此为止。赵白鱼行事于朝廷有功,朕自会嘉奖。下去吧。”
杜工先还想再劝,但元狩帝背过身,摆摆手,摆明不想深入两江的问题,只好行礼退出文德殿。
杜工先低头形色匆匆,忽有人从后头喊他:“杜度支可是要出宫?”
回头一看,却是霍惊堂,杜工先拱手:“臣见过小郡王。”
霍惊堂笑了下,“一块走?”
杜工先有点摸不透小郡王,到底没拒绝霍惊堂的同行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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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鼠年年打,年年打不尽——大明王朝。
这句台词下一句是:贪官朝朝杀,朝朝有贪官。
计相:户部尚书、三司使,但凡管国家钱最高职位,都能称为计相。善于算钱管钱的宰相。
知识点一:
北宋的商税发展稍微有点反过来,一开始的确杂税比较乱,然后中间繁荣发展,商税是比较低的,但是之后各个地方开始乱收税,后来开始打仗,收的税就更多了。
比如上章,小鱼在河面拉铁索拦商船,这叫河锁,是北宋想出来的收漕船商税的法子。
后来就发展成,在这个地方拉锁收钱,过没多远再拉锁再收钱,一直这样下去,谁也受不了。
更离谱的是,很多省县攀比谁收的税多。
真的是,什么都能攀比。
个人想说点一:
这章对小鱼来说就是撕开官场特别残酷的潜规则的一面,他不得不妥协。
1是户部吞了漕运税银,有贪,但也的确有做事,一定程度保证国库亏空但不至于完全运转不下去。
2是收了商人的税银,势力盘根错节的户部帮忙解决乱七八糟的杂税,保证商人和商业能稳定发展,不被税收拖垮。
3是朝官或自愿或不得已的参与逃税,不可能赶尽杀绝。
4是,好的地方在于元狩帝知道了,会想办法去解决杂税太多的问题,这就是皇帝该烦恼的事了,跟小鱼没关系。
最后,会不会觉得我“个人想说”这段是在解释剧情?如果不喜欢的话,那我后面就不废话了。
第56章
霍惊堂负手前行, 一路寡言少语。
杜工先捉摸不透他的态度,心生几分忐忑, 余光不时瞥向霍惊堂, 微黄的阳光落在小郡王的侧脸,容光之盛,让他想起十五岁大败突厥的小郡王,归京时碰巧遇到琼林宴。
小郡王匆忙赴宴, 片刻即离, 如惊鸿照影, 深深烙印在当日所有人的心里。
再后来有关小郡王的消息便是他从南疆归来, 交还兵权,沉寂于郡王府, 京都突然就有了小郡王貌丑、性情暴虐的传闻。
数次会面, 小郡王都带着丑陋的面罩,更是佐证貌丑毁容的传闻。
去年从淮南回来,虽深居简出,偶尔出入朝野没戴面具,仪态风姿每每能惊艳到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官吏。
如果小郡王和赵白鱼并肩而立,惊艳效果加倍。
临安郡王和赵白鱼怕是不知道他们凭借出色的外表,已经成为京都府内宅妇人口中最伉俪情深的夫妻, 连某些文人士子有所耳闻,也深以为然。
人们总是对好看的人多加宽容, 尤其京都府里的文人和内宅妇人们,毫不掩饰他们对高颜值的追捧并视为高尚情操。
“杜大人。”
霍惊堂忽然开口,杜工先条件反射拱手:“小郡王请吩咐。”
一说完就反应过来, 尴尬地放下手。
霍惊堂将佛珠一圈圈地缠绕在手腕上,又一圈圈解开, 百无聊赖地重复该动作,语气轻描淡写:“杜大人很欣赏我家里的小郎君?”
“小赵大人有奇思妙计,不乏忠肝义胆,我自然不吝于欣赏。”
“所以你利用他帮你对付户部?杜大人的欣赏,本王还真是敬谢不敏。”
杜工先心一抖,知道小郡王这是护短来了,于是注意让语气变得谦卑些许:“小赵大人有青云之志,此前因家事拖累,在京都府衙门蹉跎数年,浪费才华,否则凭他满腹经纶早该名冠京都,稳打稳扎地爬到五品京官,何必如今还在一些穷破落的衙门里摸爬滚打?”
霍惊堂似笑非笑:“漕运衙门在杜大人眼里原来是穷破落,而不是个跳板?”
杜工先:“是穷破落,也是难得的机遇。小赵大人身份复杂,非进士出身等先天原因都使他官运艰难,如无机遇,五品到头。想位列三公,做万人之上的宰相,就必须剑走偏锋,做别人不敢做的事,用绝无仅有的漂亮政绩捂死旁人的非议。”
霍惊堂:“明明是偏向于己身的利益,经你的嘴一说反而变成对他人的推心置腹。怪道杜大人不与人结党,不冒头不掐尖,却能一路平平稳稳坐到三司使这位置。再说追债销账分明是讨人嫌的事,但朝中百官对杜大人的评价向来不错,除了吏部尚书。本王以前想不通原因,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杜大人思维敏捷,颇有辩才,黑都能说成白。”
杜工先:“某实在惶恐,如何担得起郡王殿下的揣度?某不掐尖、不结党,与人为好,概因能力平庸,没法和人争长短。不争长短,自无仇怨。”
一来一回,如矛与盾,杜工先回复得滴水不漏,姿态始终谦卑。
霍惊堂瞟了他一眼,也不恼怒:“杜大人意在漕运改革?”
杜工先:“漕运衙门穷破落,改革的确迫在眉睫。”
霍惊堂:“关乎税收,杜大人心里亮堂着,你这嘴也把得严,本王不和你绕关子。漕运税银事关商税体制,旦夕之间离不开户部的调度,就算陛下有心整治漕运,文武大臣都同意,可是单凭它一个新劈出来的衙门,没威信,没人脉,势单力薄,根本推动不了。小郎以前没接触过体制大变动,不知道推动一条政令需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但是为官二三十载的杜大人,你也不知道?”
杜工先:“事在人为。”
不知不觉,二人已走到宫门口,就要分道扬镳之际,霍惊堂驻足,转身看向杜工先,锐利如寒霜利刃的目光刺得杜工先内心深处的算计无所遁形。
“是为两江?”
霍惊堂声音很小,落在杜工先耳际不亚于惊天大雷,原本的镇定从容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杜工先忍不住抬头,惊骇地望着霍惊堂,对方琉璃色的眼睛仿佛看透世间一切魑魅魍魉。
杜工先嚅动嘴唇:“您怎么……”
怎么会猜到两江?
至少要对朝堂局势有十年经验,方能了若指掌,否则不会通过他推荐赵白鱼到一个新衙门办差,就能看到远在京都府之外的两江。
霍惊堂怎么会对朝堂局势如此了解?
十二岁远离政治中心,回京后闲赋在家,手里无实权,哪来的途径掌控局势?
便是天纵奇才,若无人脉、无渠道,也不可能通过一两件小事就推算出大局面!
除非野心勃勃,意在皇位。
“杜大人的心眼还是少些为好。本王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自也希望小郎能当个富贵闲人。不过他心有远志,本王唯有支持,望他万事顺遂,可不是能被你们一次两次拿去当枪使的。”霍惊堂目光危险,语气轻冷:“宫里头那位算计,为人臣子没法驳回去,但是扪心自问,你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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