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温随没明白,这话逻辑有点跳。
而且席舟语气里,竟好似压抑着怒火,刚才那声笑,也分明透着古怪。
完全不像平常的他,然而温随走近一步,席舟却别开视线,不欲再说。
“你今天不太对,什么事惹你不高兴?”
明明久别重逢,况且还是年关。
车门空虚地开着,因为长久等待已经开始发出短促而断续的提示音。
很吵,影响人好好说话。
温随要将车门推回去,却被一只手按住。
席舟也在用力,温随抬眼直视,毫不示弱,颇有不讲清楚就不放他走的架势。
可席舟的手真的很凉,从前两人对抗训练,他的手总是热的,拽得久了还会出汗。
温随原本只为较劲,却不知怎么,忽然就卸了力。
席舟以为他放弃追问,也要松开手,孰料温随的手忽然在他虚拢的手掌中转了半圈,掌心相迎,轻柔地握住了他。
“之前说好的,不高兴要讲出来。”
温随离他更近了,两人之间大约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似乎是想将席舟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而他的手也还握着他,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搓,像是要将他彻底暖热。
这是一种近乎于柔情的肢体语言,有那么一瞬间席舟甚至产生了不切实际的甜蜜错觉。
可反倒,刚才的意气用事被缓缓安抚,如同水落石出,席舟却清醒了。
其实冷静下来回忆,温随这趟只带了一个行李箱,袁锰跟陶嘉都是两个箱子。
陶嘉的箱子坏了不能拖,她再是运动员,也是个女孩,温随和袁锰任何一个人都应当帮一把。
袁锰自己两个箱子,那必定就需要温随来帮了。
这些事实席舟都看得见,他并非心盲眼瞎,乱吃飞醋。
一路在车里,温随和陶嘉交流有限,且多是队里的事,包括她们姐妹一起登门拜访老师,都非常合情合理。
他们之间并没有特殊的磁场,温随对她,甚至还不及对袁锰来得亲近。
然而,她的到来却明确预示了一个危机四伏的开始。
暂时没有磁场,不代表未来也会一直没有。
暂时没有带来磁场的人,不代表下一刻那个人就不会出现。
曾经稚气未脱的少年,现在站在他面前,穿着省队队服,左胸别一枚熠熠闪亮的国徽,右眉眉尾处还多了一道小疤。
能够想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是如何锐利向前,拼搏无畏。
从小朋友到小花豹,短短时间成长这么多,本就耀眼的人,如今更加光彩夺目。
倘若将来有任何别的谁喜欢温随,席舟都不意外,他是举世无双的珍宝,值得最真挚热烈的喜欢。
但是……
温随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面前一缕温热空气凝成白雾,很快散去。
紧接着他的羽绒服帽子就被从后面掀起来,罩住他整个脑袋。
席舟单手替他收拢帽边,温随这才意识到起风了。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帮他戴帽子,每次戴上之后就会盯着他看,眼神说不清道不明。
温随突然也想替席舟戴帽子试试,看到底是什么感觉,可一抬手才发现他今天的衣服没有帽子,只好又放回去。
“你怎么总爱给我戴帽子?”他问。
席舟笑笑,没立刻回答,只是愈发专注地看着。
温随眼睛本就不小,当把羽绒服宽宽松松的帽子罩在头上,显得脸更小,眼睛就更大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因为帽檐令视线受阻,四周望不到于是只能向前看。
就如同现在这样,温随在帽子里抬起眼帘的时候带点眼巴巴又懵懂的疑惑,十分稚气,又格外令人心软。
让人依稀觉得,他的眼里只有他。
“因为喜欢。”席舟终于说了。
帽檐的绒毛在风中飞舞,足以将任何暧昧的动作都隐藏起来,不让人窥视。
一小绺碎发落在温随眉间,跟长长的睫毛支楞在一起,又被谁温柔拂开。
“喜欢……什么?”
温随怔怔地张大了眼,如同被蛊惑。
席舟的手从帽檐落在温随眉尾的伤疤处,随着指腹轻微的摩擦,那点肤色的凸起被染上淡淡的粉色。
眉尾离太阳穴那么近,温随只听到神经突突在那里跳动,连方才自己的声音都不太真切。
也包括席舟后面低沉的那一声——“小随”。
席舟觉得自己很卑鄙。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真正初现端倪,他才明白,那时以为的“只要一点甜头就能满足”是多么自欺欺人。
前半生除了冠军,还从未执着过其他什么。
如今才又有了,却是一颗开心果味的糖。
连小孩都懂的道理,糖要么不尝,一旦尝过就不可能只是尝一尝而已。
他想独占他,真的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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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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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 席舟自己都震住了。
他怎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席舟?”
眼尾那里生了簇小火苗,灼灼地发烫,温随没忍住往后缩了缩。
席舟这才发现, 自己不知不觉太过用力,他放轻动作, 用指腹没有茧子的皮肤缓慢扫过那处疤痕, 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兔。
“这里怎么伤的?挨眼睛这么近。”
听到熟悉的温和嗓音,温随才仿佛松了口气, “上周户外被树枝刮的, 没什么事。”
说着自己摸了摸那道疤, 也同时松开席舟的手。
“你还没说完,喜欢什么?”
似乎对席舟喜欢什么,温随总是格外上心, 但除此之外,后面那宾语,就只沦为简单的称呼。
果然没听出那个文字游戏。
也是, 席舟想,简直在投机取巧, 除非心有弯弯绕绕——就像他自己, 否则谁会往那个方向猜。
大概潜意识里并不希望温随听出来,所以才选了个这么懦弱迂回的方式。
席舟揪了揪温随帽子的毛领, “我说喜欢看你戴帽子,不觉得跟爪子很像?”
“哪里像?”
“脸上挂彩很像。”
“……”现在面无表情, 实际内心龇牙咧嘴也很像。
席舟转身,将车门完全拉开, “训练受伤不可避免, 但还是要注意点。”
两人不约而同又恢复了“社交距离”, 只不过一个无意,一个有意。
“外面冷,快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温随仍站在原地,没马上让开旁边的路,他也不知自己磨蹭什么,总觉得还有个事儿,见席舟弯身即将坐进车内,忽然想起,“除夕那天我们一起过年吗?”
席舟回过头,之前约好两家一起过年,他当然没忘,是以为某个没心没肺的小笨蛋忘记了。
他微妙地考虑两秒,“今年恐怕不行,我爸让我去找他,我们好几年没一起过年了。”
这个回答显然是温随没想到的,他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席舟爸爸在国外做援非工程,那他要去找他的话……
“什么时候的飞机?”
“后天早上。”
这么快,“哪天回来?”
“应该会待到十五以后吧。”
正月十五,初十就得归队,席舟是知道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提起。
温随闷着嗓子哦了一声,明明父子团聚,应该替他们高兴才对,可心里却忍不住失望,还有点拧拧巴巴的委屈。
“祝你一路平安。”他勉强道。
“好,还有别的话吗?”
“……没有了。”温随这回退后两步,让开车门。
席舟坐进车里,“那我走了?”
发动机的轰鸣声让温随抬眼,这才发现席舟握着方向盘,微微侧身看向自己,眼里笑意盈然。
那神情,竟然有种奸计得逞的意味,甚至甜丝丝的窃喜,唯一不见离愁别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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