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自控力,实在是难得。
“黎家大哥,这庄子上的麦子今年的收成怎么样?会不会歉收?”
盛鸿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麦子,问黎粮道。
这一句黎家大哥,惊的黎粮浑身哆嗦,腿一软差点儿又直接跪了。
但很快巨大的喜悦笼罩了他。
嘿,圣上有此称呼,完全是看在小荞的面子上啊!
他挺直了腰杆,一脸骄傲的大声道:“回圣上的话,今年麦子长的极好,没有歉收!”
“您可以去瞧瞧,每一粒麦子都很饱满,用指甲掐开,里面白白的全是面粉!”
他家的庄子又不缺水,今年麦子长的可好了。
“是嘛?”盛鸿听了,来了兴致,朝着不远处的麦地走去:“那朕得好好看看。”
“您这边请,这边。”黎粮忙引路,兴奋的不仅一张脸通红,抬步时还左脚绊着了右脚,直接来了个平地摔。
黎荞忙上前扶他起来,他嘿嘿笑着,丝毫不在意。
他是太高兴了!
这不能怪他,被圣上称一句黎家大哥,换谁都得摔!
盛鸿见状,不由失笑,他背着手,慢悠悠来到了麦子跟前。
抓住一个麦穗,弯腰,双手从麦穗上搓下来几个麦粒,剥掉麦粒外面的麦壳,鼓鼓的麦粒出现在他掌心。
和今天上午看到的干瘪麦粒相比,此时他掌心的这几粒鼓鼓的麦子是那么令人欣喜!
他扭头看向了黎荞:“黎爱卿,你这麦子是怎么种出来的?”
“回圣上的话,微臣跟往年一样施肥,浇水,并无其他手段。唯一比别人强的,应是今年浇灌了足够的水。”
“微臣让人在庄子上打了不少水井,算下来平均五亩地就有一口水井,而且微臣还让人挖了沟渠,引了河水过来。双管齐下,这才保住了今年的收成。”
黎荞不慌不忙的道。
“那你还挺有先见之明。”
盛鸿眉梢微挑。
“因为微臣生在乡下长在乡下,知道庄稼离不了灌溉,于是在微臣有了能力之后,便想尽办法在确保收成的同时让家里人少受累。”
黎荞还是不慌不忙。
自打他买了田地之后,他便是这个思路。
灌溉太重要又太累人,必须得想办法让人轻松一些。
盛鸿得了黎荞此话,想起平城如今龙骨水车盛行的现状,他微微一笑,道:“也是。黎爱卿十年如一日,甭管是身处山野还是朝堂,视线始终都放在农人身上。你这庄子麦子长的好,是你应得的。”
“若是有能力的地主人人都如你这般,那该多好。”
“你为天下地主做出了表率,当赏,朕再赏你两万亩田地,你看着挑吧。”
“啊……”
黎荞震惊,还赏?
“小黎大人,快谢恩呀。”
一旁的钱三看黎荞被镇住,忙出言提醒。
“这……圣上,微臣……”
“朕既然赏了你,那你就安心拿着。”
盛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而后抬步朝着庄子门口走去:“时候不早了,朕不能耽搁黎家大哥这些勤快的农人吃午饭,回宫。”
黎荞:“……”
黎粮也愣住。
原来圣上赏赐小荞田地时这么随便吗?
张口就赏?
他家小荞也太得圣心了吧!
狂喜笼罩了他。
两万亩!
又是六十万两银子哇!
“小荞,快谢恩啊。”他也小声的催促黎荞。
黎荞长长呼了口气,罢了,既然盛鸿要赏,那他就接着。
盛鸿刚才看他的眼神似乎有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但又不含什么恶意。
既然不含恶意,那他就接着。
只能说圣上心,海底针呐。
他对着盛鸿的背影跪了下去:“微臣谢主隆恩。”
说罢,麻溜起身,交代了黎粮几句,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等坐上回城的马车,盛鸿掀起马车的车帘子,透过窗户看道路两边的景色。
道路两边都是农田,田地里种着的要么是小麦,要么是玉米红薯,小麦的黄色和玉米红薯的绿色交织,这自然的原色甚是赏心悦目。
马车疾行带起了小风,有些热的微风从窗户钻入着马车内,驱散车内的闷和燥。
盛鸿的脸色比来时好了一些。
他摘下头顶的草帽,抬眼看向马车门口坐着的黎荞:“黎爱卿,你说这天儿,是不是还会旱下去?”
距离上一场雨,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此时田地里的庄稼又缺水了。
“回圣上的话,马上要割小麦了,此时不下雨才是好事。就是苦了农人,毕竟其他庄稼需要水。”
黎荞也摘下了草帽,如此答道。
“照你这么说,接下来还会干旱?”盛鸿眉心皱出了一个川字,不由抓紧了手中的草帽。
“微臣不懂气象,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持续干旱。”
黎荞说着脸上显出羞愧之色。
他是真不懂气象。
盛鸿不由叹了口气:“你说万一真的持续干旱下去,那可怎么办?”
看黎爱卿从去年冬天到今年的种种行径,他总觉得不妙……
黎爱卿虽然一向重民,也怀有世间罕见的仁心,但掰着手指数一数黎爱卿在这大半年里都干了啥,他心里控制不住的多想。
建善堂。
建专门教授医学的学馆。
在黎爱卿的影响下,辛家、范家都在自家田地里大兴水利。
主动掺和到他的第二道题目当中,主动!并且给他几个儿子的建议也是大兴水利,制造水车,确保灌溉,好让庄稼增产。
建立善堂学馆,注重教授手艺,培养大量木匠。
以个人名义收购大批棉花。
允许他把灰泥的做法教给各地知府。
给他那二儿子的建议是多种山药芋头,另外还要种板栗,这些其实都可以当做主食。
还派人去彭县这个南方小县城开铺子。
这些行径,单看似乎没什么,很符合他这位黎爱卿心怀天下、慷慨无私的性子。
但结合他的噩梦,他心里毛毛的。
因此,他此时这状似无意的话语,其实是试探。
虽然黎荞的第六感一直很准,但盛鸿对他没展露出恶意,他还真不知道盛鸿此时在试探他。
他一向谨慎惯了,但此时是暗示盛鸿的好时机。
因此,略一思量,他还是道:“应该不至于一直干旱下去,天无绝人之路。但旱灾古来有之,从夏商周算起,光是记在史书上的旱灾便有上千起,其中最为严重的长达七年之久。大盛开国以来,也是年年有大小不一的旱灾。”
“旱灾难以消灭,但微臣觉得,只要投入足够的人力物力财力,那肯定能减少旱灾对百姓的影响。”
他结合史书,盛鸿应不会怀疑什么吧。
盛鸿的确没怀疑什么,盛鸿将这一番话听入耳中,大夏天的,立马遍体生寒。
黎爱卿这段话的重点是抗旱。
抗旱!
结合他的噩梦,说明接下来还是有旱灾!
他登时愁眉苦脸,将手中的草帽揉来捏去:“这话说的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太大。”
“肯定是困难重重的,但微臣觉得即便困难,那也得去做,旱灾不可能消失,朝廷打的井,挖的河,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微臣虽然能力有限,但好在家中有点银钱,微臣会尽力让自家的佃户、长工少受灌溉之苦。”
黎荞说着,脸上露出不好意思之色:“圣上,今后微臣要是引河水流入自家的农田,那必定要挖沟挖河,届时需要当地地方官的配合。”
“微臣怕是要时常因为此事扰您了。”
这种大工程,他肯定要知会盛鸿一声的。
盛鸿:“……”
他这身子,在烈日炎炎的夏日,是寒了又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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