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荞陶竹的这一行径,的确有人觉得他们夫夫傻。
也有人觉得他们夫夫挣那么多银子,他们就该自掏腰包救助普通百姓。
但也有人如同沈画那般,将家中用不着的、不喜欢的御寒衣物收拾出来一些, 用车子拉着,运到善堂去。
七皇子、大皇子就是如此, 身为皇子, 哪怕穿不了,但每次换季也要做上十几套、几十套新衣,在他们府上, 只穿了一次、几次的衣服几乎堆成山了。
如今他们把这些衣物收拾了出来, 一股脑捐到善堂去。
对此,六皇子觉得夸张了。
因为天气太冷, 盛鸿取消了早朝,谁若是有事,直接递折子即可。
但黎荞每日照常上班。
因为他还担负着分拣折子的活儿。
几位大学士最年轻的周正业周大人都五十多岁了, 盛鸿舍不得他们一大把年纪了还冒着酷寒早起, 于是, 这活计全落黎荞一人身上了。
黎荞苦哈哈的每日裹得跟熊一般,半夜就起床, 等入了宫, 先去广安殿干活, 然后再去求贤殿干活。
盛鸿自觉上了年纪, 也该和几位内阁大学士一般多歇息。
于是他这几日都是天亮了之后,然后才慢吞吞的前往求贤殿处理政务。
这么冷的天,按理说折子应该不多,但实际上,折子和平日里差不多。
连续三年气温很低,这已经引起不少官员的重视了。
若明年气温还是这样,怎么办?
有官员提出,明年应该号召农人大量种植棉花,甭管是卖掉还是自用,那都是有益的。
而且,连续低温可能会冻坏庄稼,造成粮食减产,这可是大大大大大事。
这些奏折,黎荞总结出来呈给了盛鸿。
盛鸿随意翻阅了几本,叹着气看向了黎荞:“多种棉花?那其他粮食怎么办?农人精力有限、田地也有限啊。”
“更关键的问题是,这样的低温再持续下去,可能棉花、粮食一个都保不住。”
黎荞:“……”
他沉默。
可不是。
多种棉花,这四个字可不只是动动嘴巴的事儿。
殿内气氛沉闷,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小太监的通禀声:
六皇子求见。
六皇子很快进来,他身上裹着厚厚的紫貂皮披风,脸颊也被寒风吹的有些红。
他先是给盛鸿行礼,等盛鸿叫起之后,他先是瞥了眼一旁立着的黎荞,而后才又看向盛鸿。
“父皇,儿子听说最近朝臣都在为酷寒献策,儿子也有一策,想说给父皇听听。”
“什么办法?”盛鸿闻言立马来了兴致,好奇的盯着自己这位六儿子。
“南下。”
六皇子开门见山,甚是直接:“胡人受不住酷寒,因而挥刀南下进犯咱们大盛。”
“胡人彪悍,又被逼上绝路,咱们大盛的精兵得付出鲜血和生命才能将他们击退。”
“儿子觉得,与其和胡人死拼,不如咱大盛也南下,大盛之南那些小国,根本扛不住咱们大盛精兵的铁蹄。这些小国没有冬季,定不会遭受酷寒之苦。”
黎荞:“……”
他没说话,他抬眼悄悄打量盛鸿。
盛鸿眉头已经皱的能夹死蚊子了:“煦儿,你的意思是咱们大盛放弃北边的国土,整体南迁?”
“若年年冬季都如这几日一般寒冷,那咱们与其苦耗在这里,不如去开拓新的疆土。”
六皇子没有直接点头应是,但也差不离了。
盛鸿盯着六皇子看了片刻,问道:“你是不是早对南边那几个小国起心思了?”
“也不算是。这不是咱大盛百姓正在遭受酷寒之苦吗?逼的黎大人又是收购棉花又是收购旧衣物的,甚至大哥和七弟也将用不着的旧衣物收拾出来送去了善堂。”
“天潢贵胄,何以至此?”
六皇子说着,又瞥了黎荞一眼,视线里和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赞同:“黎大人这样,会惯的百姓习惯性向朝廷伸手的。”
黎荞:“……”
他看向了六皇子。
而六皇子已经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盛鸿:“况且,整个大盛底层那么多百姓呢,别说是黎大人一人之力了,就是朝廷开了国库,那也顾不周全。”
“与其苦哈哈连皇子都收拾家底了,不如让百姓迁移到温暖、适居的地方去,这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老天爷不给人活路,咱们得自寻生路,您说是不是?”
“不是。”
盛鸿缓缓摇头,否决的很干脆:“这不是动动嘴巴的事儿,这需要将士去拼命。”
“南国多瘴疠,还有山脉相阻,将士们水土不服还要翻山越岭,穿过高山密林,代价太大,不值当。”
“更远一些隔着海的小国,咱们的将士不善水战,远离国土,粮草补给困难。”
“煦儿,你这想法虽好,但太冒进了。”
黎荞在一旁听着,不由暗暗点头。
可不是,东南亚这边不是山脉高原就是隔着海峡,上辈子时老祖宗们没将那边打下来,肯定是收益不如付出的代价大。
六皇子这提议有些理想化了。
“可倘若明年也是这般低温,那该如何是好?”六皇子立马问道:“况且,低温必然会带来一系列的反应,咱们面临的不只是低温这一项困境。”
“若明年还是低温,那自然是朝廷、达官贵人、富人,朝百姓伸出援助之手。而百姓,也多多忍耐。”
“不能因为天气严寒,就丢下几十年的基业跑路。”
“天潢贵胄怎么了?没有底层的百姓,如何衬托出天潢贵胄的高贵?”
“若世间只有天潢贵胄,那天潢贵胄贵给谁看?贵给朕看?还是贵给黎爱卿看?”
盛鸿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最后一句的语气,也有一丢丢严厉。
“当然不是。儿子自是知道底层百姓的重要,他们每年交不少赋税呢,佃农更是还得交租子。没有这些人,谁给咱们种庄稼、织锦衣?”
“儿子就是觉得差不多就行了,别跟宠溺孙子似的宠溺出毛病来。”
“再者,南下也的确是不错的出路,衣冠南渡,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
六皇子不觉得自己有错,治国不能死板嘛。
“衣冠南渡,这个南说到底还在咱们大盛境内,可你此时所提到的南,与咱大盛隔着高山、隔着大海,这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盛鸿还是摇头,在这个问题上,没得商量。
“与其南下,不如早早着手应对严寒,你也说了,低温会带来不少影响,小七去年就在盛京城外开挖河流沟渠,善堂学馆也准备了大量的水车,明年,小七和黎爱卿能让盛京地区的庄稼不受干旱之灾。”
“至于其他地方的灌溉,那是明年开春之后的重中之重。你与其想着怎么攻打南边诸多小国,不如对着大盛的地图,好好规划一下怎么合理的修河挖沟,好确保当地庄稼不受干旱之灾。”
说到此处,盛鸿上下打量了六皇子一圈,目光复杂:“煦儿,父皇以前真没看出来,你有一颗好战的心。”
之前是想去边城,此时又想侵占别国,他这六儿子的光芒,从前都被他那三儿子、五儿子给遮住了啊。
“儿子不是好战,儿子是想解决问题。不过,您这话有理,儿子否认不了。但儿子刚才的话,您得空了也多琢磨琢磨,毕竟也是一条路子。”
六皇子不承认好战,但他也不心虚,直直的站着,任由盛鸿打量。
他也是一心为大盛为百姓嘛。
若日子真过不下去了,那打仗能转移百姓的注意力,底层百姓一听说朝廷要打仗了,肯定会缩着脖子、勒紧裤腰带,默默的忍受苦日子。
因为在底层百姓看来,没有比战乱更苦的日子。
底层百姓愿意忍受苦日子,那朝廷不就轻松了嘛。
他真觉得南下攻打南边诸国是解决眼前困境的最佳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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