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讲台上的蓝茵茵放眼望去,一切看得真亮,她看到有些人嘴里仍若无其事骂着,却左右瞟两眼把批改的仿画飞快塞进了袖口。
蓝茵茵:“......”
蓝茵茵宝石般的眼眸隐隐闪烁,她故作镇定缓缓起了身,佯装看着书走入了画师们中间。
她瞥见了桌上的仿画果然用红笔圈圈点点标出了人物各处细节出现的问题,又歪歪扭扭用文字指正,读着虽费劲却是句句中的。
蓝茵茵睁大眼眸看得出神,一个身穿群青色蓝氏家袍的仆人走进了学堂,来到蓝茵茵身边低语了几句。
蓝茵茵猛地转头盯着那人,“竟然还有人把消息传过去了?”
发现失态的蓝茵茵立马垂下精致小巧如美玉般的鹅蛋脸颊,把下人带到了堂外,“你说有人把墨师兄的画像传去了吐蕃国境内?”
仆人再次点头。
“......到底是谁呢?”蓝茵茵轻轻眯起眼,咬了咬下嘴唇,“除了我,还有谁会帮墨踪呢?”
被夕阳将瓦瓮飞檐染得血红的气派院落内,曹祭酒在大堂内来回踱步,直到永虚大师捻着佛珠手持紫金锡杖缓缓走来才停了步子。
“大师来了。”曹祭酒连忙坐回椅子上装模做样沉下嗓子,却连让永虚喝口茶的时间都没给,当即开口道:“你说曹砚青会给节度使王准备什么礼呢?”
永虚大师眉眼笑得更开了,干脆也不开口讨茶,轻轻摇了摇头,“大人怎会因这点儿小事心里打鼓。”
被永虚看破心事的曹祭酒在椅子上蛄蛹了两下没搭话。
永虚大师微微闭上双眼似在养神,徐徐道:“除了王丙之的字画,你何时见过节度使王稍稍瞥过一眼其他人送的礼了?退一万步,哪怕曹监丞真是派人寻变大江南北,偶然幸得一幅王丙之的墨宝,节度使王定也是瞧都不会瞧一眼,毕竟有梅刺史在呢。”
“哈哈哈哈,其实我早想到了。”曹祭酒终于把屁股坐实了,飞快眨了眨眼,“我不过是想从大师口中再听一遍,心里更踏实了。”
“另外。”曹祭酒支着身子,歪起了下巴,“端午诗会怎么也得让曹砚青当众出个丑。”
永虚大师瞧了瞧桌上的空茶杯,难得皱了下眉,“那......墨踪呢。”
一提墨踪,曹祭酒立马舔了舔嘴唇向前探着身子,一脸兴奋,“大师放心,我都想好了,当晚正好给他放上几碗血祭天!”
永虚大师遽地开眉展眼和曹祭酒相视而笑,而后又舒坦地闭上眼拨弄起了佛珠。
*
端午节的前一夜,杨砚青左右审视着手中的两幅《玉池雪莲图》,最后选出了一副最满意地缓缓卷起收进了一个古朴的箱子里,几日以来第一次常常松了一口气。
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件让杨砚青糟心的事,当杨砚青站在卧房外的层层青幔前,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连续几日没来见墨踪了。
他觉着是因为这几日忙疯了,不过潜意识他知道自己在害怕,知道自己其实在逃避,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他想到最后一刻再告诉墨踪自己不得不把他带去明月阁赴宴的坏消息。
杨砚青抓了抓头发,挠了挠眉毛,轻嗽一下嗓子后刚掀起一层青纱没等迈步就又放下了,立马回到桌前抓起茶杯又灌了口凉茶。
小五手里擎着一套如玉般温润的月白长袍从外头走进书房直奔卧房而去。
“你等等。”杨砚青手一扬,心里一咯噔,“这是?”
小五小心翼翼把长袍捧在臂弯里,知道少爷心情不好就把注意力转到了衣袍上,“少,少爷,您给夫人挑的这套衣裳可真好看,铺子里刚刚送来,明晚正好穿。”
杨砚青立马冲宋小宝抬起胳膊,刀子眼狠狠扎了过去,“夫人知道了?你何时说的!”
第四十七章 针尖刮肉皮
宋小宝当即缩着脖子窝下身子颤抖着求饶:“少爷手下留情啊。”
杨砚青重重叹了一声,虚脱着把手拍在了自己腿上,“罢了......怪我。”
杨砚青怏怏上前拿过小五手中长袍,喉咙吞咽几下后深吸口气掀起层层青幔走进了卧房。
来到屋内杨砚青便看到墨踪坐在描金的铜镜前正手拿细齿梳子一下下梳着头发。
杨砚青一时愣住,没想到墨踪的头发都长这么长了......
随即杨砚青又发现墨踪看着竟不像在梳头,似在用密密麻麻针尖似的篦梳狠狠刮着头皮,碰到稍打结的地方竟是生生愣扯下来。
杨砚青皱眉“嘶”了一声,心疼地立刻把衣袍随意抛在椅背上,两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墨踪的手,“夫人,我来帮你梳吧。”
被杨砚青抓住手后墨踪并未迟疑,当即挣脱掉那只冰凉的手,“啪”地一声把篦梳扔到了桌上。
“对不起夫人......”铜镜中的杨砚青垂下脑袋,像呼吸困难般深深喘着气,“都怪我没一早告诉夫人端午赴宴的事,我其实是害怕......”
“小五。”墨踪似听不下去,突然打断了杨砚青,眉心紧蹙偏开了头。
是啊,他是害怕,怕我去端午宴受众人羞辱......
但他根本不知道我一点也不怕,也不在乎,他根本不知道我现在最想听的是什么,更不知我真正害怕的是什么......
小五钻进卧房,看了眼呆在一旁灰头土脸的杨砚青随即也耷拉下脑袋,“夫,夫人,您吩咐。”
墨踪摇着轮椅背过身朝床榻而去,“帮我把衣裳收好,我休息了。”
“是......”
杨砚青听出了墨踪这是下了逐客令,他也感受到了墨踪对自己的厌恶,不仅一句话都懒得跟自己讲,更是不想再听自己说话。
是啊,最近总惹夫人不高兴。
杨砚青望着墨踪的背影,总觉几日没见墨踪好像还瘦了一圈,不知是不是被自己气的......
自上次放纸鸢时自己就当着他的面说梅赤是战神,之后又让宋小宝和小五把他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而自己从邻院回来后又魂不守舍了好几日,再之后忙着作画跳舞更是疏忽了墨踪,就更甭提自己一直拖着没告诉他端午赴宴的事了。
杨砚青敲着脑袋,心说自己就是有这坏毛病,他虽然不怕事儿,天塌了他都能咬牙顶着,但一碰到自己在乎的人,立马完犊子,能躲就躲能逃避就逃避,非得等最后一刻不得不面对时才一身狼狈地现身。
“夫人好好休息吧......”杨砚青蔫蔫叹着气转身出了屋,寻思着明晚得努力把舞跳好,绝对不能出错,但求墨踪看到之后能心情好一些吧,回头再找个日子把完整版的《应天长》送给他,希望墨踪能原谅自己......
杨砚青一边想着就又跑去了东厢房,大晚上巩固起舞蹈动作,又是一夜未归。
墨踪在子时前后双腿又一阵阵钻心地疼起来,他扶着墙缓缓坐起身,被冷汗湿透的后背直接靠在了冰凉的墙壁上。
他还是会望向窗外,看着东厢房那扇透着弥蒙烛光的窗牍,不停捶着自己一双残腿。
这晚他好似又看到了青楼那夜翩若惊鸿的九天仙女,不可否认,那晚的杨砚青让他深深着迷,刻在脑中更刻在心里。
墨踪额角的冷汗变得潮热,倏地一滴汗珠滑落流进了墨踪舒柔狭长的眼眸中,让他一时瞳孔收缩猛地揉了揉眼,再睁眼时,只见窗牍上果然映着杨砚青婆娑起舞的剪影。
他真的在跳舞......他是遇到了开心事?难道是因明日又能见到梅赤了?
已经子时了,他为何还跳个不停?
墨踪的心底如冷风过境冰雪封城,他不知杨砚青为何这般急着练舞,但他知道一定不是为了他。
*
端午节这日下值路上杨砚青又在画院里变成了一片行走的蔫儿叶子。
他看着周围学生腰间都挂上了趋吉辟邪的端午香囊,这让杨砚青再次长吁短叹,当即又想起自己送墨踪却送到枪口上的那个香囊......
这就要回府接墨踪去明月阁了,杨砚青一路阿弥陀佛,头发快被他抓上天了,祈祷着今夜可千万别出事,曹祭酒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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