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然!”
……
马蹄上裹了厚厚一层布料,勉强可以平稳地走在冰地上。
童海霖与江玉珣并肩而行,并趁着风雪的间隙和他聊着这附近的水田规划,以及桃延郡百姓近日的衣食。
“官道损毁如此严重,溪口城内百姓吃的应该都是仓内的储粮吧?这些储粮够吗?”
童海霖咳了几声说:“放心吧,算上军屯田在内,桃延郡的田地面积已经翻了一倍还要多!再加上今年和去年是都是大丰年,溪口城的粮仓已全被塞满,完全够度过这个冬季。”
梁志为也上前点头道:“对,粮仓那边在加紧舂米,每日定时定量分给城中百姓。”
新稻收获之后,首先要进行脱粒、晒干再存入粮仓,等到吃的时候再将其取出并去掉稻壳。
这样才能保证稻米长时期储存不变质。
“那就好。”江玉珣不由松了一口气。
官道上的树木已被清理干净,但几日没有走过人的道路,仍要比江玉珣想象中更加湿滑。
马匹行进的速度一降再降,众人出发的时候还能有一搭没一搭聊上几句,出城不久后却不得不集中注意力,观察着脚下的路面与马匹情况,再也无暇分心说话。
行走的间隙,江玉珣顶着风雪朝官道两边看去。
沿途的村舍大半已经被冰雪压倒,树木也东倒西歪地横在地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听童海霖说这附近的村民早已在官道堵塞前便离开了这里,或是去投奔亲友或是去了学堂中避难。
-
风雪穿过旷野,吹僵了江玉珣半边身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跟着发起了痛。
不知走了多久,童海霖终于眼前一亮看向远处:“江大人,前面就是棱平县了!”
江玉珣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向南看去。
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骑马走在最前方的应长川也停了下来。
虽隔着重重风雪,但众人仍能看一道黛影横贯于天际,挡住了烈烈的北风。
那便是位于桃延郡最南端,名叫“丰岭”的山脉。
官道被树木堵死之前,桃延郡下属几县已将县内详细受灾情况报了上来。
从那个时候上报的房屋倒塌数量便能看出,棱平县就是整个桃延郡内受灾最严重的地区。
来的时候江玉珣已经详细看过地图,并找到了缘由:
棱平县正巧处于“丰岭”的北麓,北下的冷空气和南上的暖湿气流就在这一带交汇。
越不过丰岭的冷空气通通在此地沉积,时间久了便酿成大祸。
不过转眼又有一阵狂风刮来,并于顷刻间吹散了天上的厚云与官道上的风雪。
没了风雪阻隔,官道两边的景象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那是什么果树?”
童海霖立刻大声回答道:“丰岭附近是桃延郡内最大的柑橘产地,官道两边种的都是果树。”
“先别着急向前走,”看清道路两岸的景象后,江玉珣立刻翻身下马向橘林中走去,并朝身边人问道,“这几日果树可有人照管?”
天子也于此时下马缓步走向果园。
见状,众人都跟了下来。
童海霖回答道:“没有,这几日风雪太大,百姓没有棉衣都不敢出门。”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满是愁意。
这些果树是棱平县百姓最大的经济来源。
前阵子刚下雪的时候,百姓便着急想要出来做些什么。
但无奈于南方百姓压根没有应对此事的经验,且天气过于严寒,官府只得派人守在果园附近,将冒着风雪来此地的百姓通通遣回家中。
寒风吹得果树叶片脱落,树枝也被冰雪压折。
更严重一些的果树直接倒在了地上,看样子是彻底没了生机。
江玉珣上前将叶片上的薄冰揭了下来,直接转身对应长川行了一礼说:“陛下,这些果树必须尽早处理,不然必将全部冻死在今年冬季。”
他的表情格外凝重,配着风雪竟有几分肃杀之气。
应长川的神情也极其严肃:“棉衣预计再有三日便能经辰江全部运至桃延,届时先将其发给驻军,丰岭附近的果园也由驻军统一修整。此事由江尚书全权负责。”
“是,陛下!”江玉珣立刻将他的话应了下来。
此时果园内明明围了几十号人,但是江玉珣和应长川之间却自成结界。
完全不需要第三个人插手,他们便将果园的事定了下来。
听完两人的话后,站在江玉珣身边的童海霖终于忍不住问道:“江大人打算如何处理?”
此行除了年轻官员外,应长川还带了不少农业方面的专才。
不过几人年岁较大,并未与众人一道骑马前往棱平县,如今还在溪口城休息。
不过来到溪口城的第一晚,观察过沿途景象的江玉珣就已经与几人详细交流过当地受灾情况,并定下了初步处理计划。
如今亲眼见到果园受灾情况,这计划便于江玉珣的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天子一眼,而一旁的应长川也在此时缓缓点头示意江玉珣继续。
棱平县附近除了眼前这样规模庞大的果园外,还有许多分散在田野角落的小型园地,百姓自家院中也有果树栽种。
士兵不可能顾及每片田地。
届时还需要童海霖这个太守来安排人维护与修整,并将方法推广出去。
因此,江玉珣便直接从身侧抽出银剑向对方演示了起来。
他的动作格外干脆,三两下便将一截枯枝从树上砍了下来:“先要派人修剪冻伤的枝叶,切记要按照‘先轻后重’的顺序,先把那些已经不能再结果,但是还在消耗果蔬营养的枝干断去。接着再找百姓收来秸秆稻草铺在地上,为这些树保温保湿。”
童海霖和其他桃延本地官员连连点头,赶忙仔细将他的话记了下来。
同行的士兵更是目不转睛,生怕自己不小心漏掉什么。
江玉珣吸了吸鼻子将长剑收了回来:“来年春天雪化之后也不用再清理秸秆、稻草,等它们腐烂以后,正好可以为土地增肥。未来冬季就算不下雪,也可以这样做试试。”
此刻,江玉珣的神情极其严肃。
黑亮的眼眸中只剩下漫天的白雪,与眼前被雪花覆盖的果树。
漫天风雪中,包括天子在内的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他虽年轻,但口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说完,江玉珣又看向一旁刚栽下不久的树苗。
这棵果树的树干还不及碗口粗,要不是周围有其他果树为它挡风,恐怕早已被疾风切断。
江玉珣看了它一眼,便对周围人叮嘱道:“像这样比较小的幼苗,要用麻绳还有稻草缠好树干。”
说着,他又蹲下身在果树上比划了起来。
江玉珣方才所说的东西,昨天已经连夜写成奏报送到了天子的手中。
如今应长川既在听他所说的方法,更在注视着眼前的人。
江玉珣的鼻尖被冻得通红,声音也有些沙哑,但是神情却格外专注,完全将风雪抛在了脑后。
说着说着,还不时转身与应长川对视征求他的意见,或是不自觉地朝天子点头。
——江玉珣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究竟有多么耀眼。
长长的睫毛与鸦羽般在寒风中扇动。
黑亮的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尽是坚定与认真。
他的话语在无意间安抚了惶恐的人心,甚至化解了冬日的严寒。
“……若是有余力的话,再为树根培土防寒,或者在果园附近熏烟驱寒,”说着,江玉珣又忍不住朝应长川看去,并下意识朝他眨了眨眼,“陛下,这样可以吗?”
刹那间,应长川似乎又触到了那柔软的眼睫,想起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天子的呼吸竟也随之乱了一瞬。
“可以。”他笑了一下,朝江玉珣点头道。
“好!”江玉珣眼前一亮,继续转身看向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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