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珣介绍的时候他听得尤为认真,并时不时点头。
“……储存棉花时尤其要注意防火、防潮、防霉,昭都气候相对干燥,后两样问题不大,防火就成了头等大事,”江玉珣一边带他们向仓库内走一边说,“因此大周就直接把棉仓建在了水旁。”
次嘉下意识朝河道看去,“……原来是这样。”同时紧跟着江玉珣一道向前而去。
踏入仓门的那一刻,江玉珣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朝他笑了一下说:“不过往后克寒并没有这个烦恼,正常储存便好。”
棉花运输不但不方便,并且不划算。
往后大周的棉将全部纺成纱线,甚至于制造成坯布再送往克寒。
次嘉随之点头笑道:“的确如此。”
今日一直没有说话的若固王子,也在这个时候仔细问起了纺纱一事。
早在来宁平仓之前,江玉珣已经与改进这批纺纱、织布机的管相君详细了解过一番。
虽说看到眼前的少年,江玉珣便会不自觉地想起不久前那尴尬的一幕……
但听到若固的问题之后,无比敬业的他还是第一时间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
一时间,整座仓城都寂静无声。
所有人均将目光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并仔细听他讲起了纺织的全过程。
储存棉花的仓内不能点灯,这里的门也因此修得格外大。
大束大束的阳光透过屋门落入了仓内,照得洁白的棉花泛出暖暖的光晕。
这些柔光尽数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他随手拿起一朵棉花转身正要递给若固,不料目光却在这一刻与应长川相撞。
身着绛纱袍的天子,轻轻地朝江玉珣点了点头。
从棉堆上反出来的光,将那双烟灰色的眼瞳映得意外柔。
应长川也没有察觉到,此刻自己眼底除了无法隐藏的喜欢外,还有几分少见的骄傲。
于他而言,眼前人已不是怡河中赤色的烈焰。
早变成了朝晖本身,与灼灼日光。
它时而刺目时而温柔,无处不在、无人可掩其辉。
-
昭都附近已几乎没有荒田。
百姓终于不必再去忧虑“吃饱”的问题。
因而,今年无论是普通人家还是军屯田上,都划分出了一大片区域用来种植棉花。
最近正是播种的时节,宁平仓外正有百姓排着长队,在这里领取棉籽。
等到盛夏之时,怡河两岸将会生出朵朵白绒,如云雾坠地。
而在怡河另一边,正有工匠紧锣密鼓地修建着工坊。
等到盛夏棉花采摘结束之后,它们将直接通过水路运至坊内,等待女工将其纺成纱线。
克寒使臣来大周主要是为了商贸之事,此行除了棉花以外,他们还要再带些茶叶与晒干的蔬菜、药材甚至于烈酒回去。
若固虽然很想多待一阵子,但也不能真的在昭都留到盛夏时节。
逛过宁平仓后,他们又抓紧时间去河对面的工坊看了一圈,接着终于赶在中午离开了此处。
※
大周与克寒已是盟友。
贵客到来,自然也有特殊的招待活动。
宁平仓外不远处是一片密林,若固方才已从随行官员那里得知,这片密林便是兴建于前朝的“平桦苑”。
前朝天子与皇室成员常常在这里游玩、打猎,不过自应长川登基以来,平桦苑便荒废到了现在。
与别处一样,今日平桦苑内也处处都是守卫。
——负责接待使臣的的少府投其所好,在平桦苑内安排了一场小型围猎。
作为一座皇家园林,平桦苑内不但有大片的森林与草地,甚至圈养着许多珍禽异兽与以供游乐赏猎。
除此之外,园内还有一座离宫别苑。
这些年应长川虽然没有来过平桦苑,但是少府仍会定时维护平桦苑。
此时它仍保持着前朝鼎盛时期的样子。
发源自月鞘山上的溪流如丝带一般缠绕着整座平桦苑。
入眼是一片密林,耳边满是鸟鸣。
刚到平桦苑,还不等守在这里的郎官介绍周围风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若固先朝四面扫了一眼,接着便忍不住骑马上前对应长川道:
“我听说大周的天子不但武艺精湛,并且骑术了得,也不知今日可有机会与陛下比试一番?”
若固来平桦苑之前就想好了要这样做,因此早早便向次嘉学会了这句话。
他的话语里虽然还带着浓重的口音,但句子却流畅得不能再流畅。
不等应长川回答,若固又转身将视线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阳光穿过树木的间隙,洒在了少年黝黑的皮肤之上。
若固笑着拍了拍身下的马匹,接着紧紧地攥住手下的鞍鞯:“我听说这种马鞍也是按照江玉珣大人的建议做出来的,想必江大人对骑术一道也颇有研究?”
突然被点到名的江玉珣不由一愣,接着赶忙开口:“我虽然——”虽然会骑马,但谈不上对骑术有研究。
此次除了若固以外,还有几名克寒贵族少年一道来到昭都。
听到王子要与周人比试,众人一下子便来了精神。
江玉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突然在他背后大声说:“是啊!我听说江大人的父亲是大周的征南大将军,你们周人不是有句话叫……虎父无犬子吗?有这样一位父亲,想必江大人也不会惧战吧?”
这群贵族与江玉珣是同龄人。
在来大周之前,他们就听说了不少与江玉珣有关的传闻。
此时他们心中半是敬佩,半是不服。
刚才在宁平仓的时候,他们只能跟在人群后面听江玉珣介绍着仓库与棉花,完全插不进一句话。
但到了这里,他们心中忽然有了几分底气。
听这群人提起“征南大将军”,原本打算拒绝的江玉珣也忽然来了劲头。
——自己可以丢脸,但绝对不能给原主的父亲丢脸。
征南大将军之子怎么能惧战?
“好啊,”江玉珣拽紧了手下的缰绳,把目光落入了不远处的密林之中,他挑了挑眉说,“那我们不如比比谁先穿过树林,骑马到达平桦苑最北边的高楼旁?”
前朝的奢靡气象在平桦苑内表现得淋漓尽致。
哪怕隔着老远,众人仍能看到正北方那座为登高远眺而建的高楼。
“好!”若固回头看了一眼高楼,当即点头道,“就按江大人说的来!”
其余克寒贵族也摩拳擦掌:“我们现在就出发?”
“可以。”江玉珣笑了一下,在马背上活动起了手腕。
为了方便动作,他今日穿着一身玉色的劲装。
头发也在脑后束成了高高的马尾。
除了惯常的清贵以外,更多了几分不常见的飒意。
而到了这个时候,若固仍不忘邀请应长川:“怎么样陛下?江大人来,您应该也不会缺席吧?”
话音落下之后,还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
江玉珣:“……”
若固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那几名克寒贵族还有大周的年轻郎官均已经整装待发,骑着马向密林的边缘处而去。
不等应长川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若固突然鬼鬼祟祟地转身看了同伴一眼。
他小心骑马来到了江玉珣与应长川的身边,接着压低了声音对两个人说:“……陛下、江大人,上次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到这里,他又以一副“大家都懂”的目光朝两人看了过去。
相比起大周,克寒的民风还似乎要更加彪悍一些……
那日的尴尬场景又一次出现在江玉珣脑海之中。
伴着密林中的阵阵鸟鸣,与风吹过树叶生出的沙沙响动,若固直接朝二人笑道:“陛下你们放心,这回进了树林中,我们便与你们分道而行。你们在里面做什么都可以,绝对不会有人打扰的。”
若固的口音本就夸张,此时更是着重强调了“做什么都可以”这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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