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颂安打架的事并不光彩,如果再闹大对家里来说不是好事,颂锦压抑得眼睛几乎滴血,但也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恶气。
民警见她没有异议,心满意足地走了。
陆潮冲颂锦一笑,光明正大当着她的面儿重新牵着郁霈的手把人带走了。
夜色深沉两人都没说话,直到上了车郁霈才恍恍惚惚说了声:“原来现在叫家暴,还可以判刑了。”
陆潮心尖一刺,下意识朝他看过去,原来他这么长时间不说话是在想这个?
这么说他真的一直被家暴?
刚才他一下车就看到那一耳光,走近了才听见颂锦的恶言恶语,郁霈没什么表情,俨然就是习惯了她的羞辱打骂,还有那句冷静的觉得学京剧丢人。
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么自伤的话的?
他现在失忆,还不知道为什么被亲妈讨厌的情况下就又受到了伤害,现在已经很无助,但又不好意思跟人说。
陆潮心肝脾肺肾几乎都拧巴在一块儿,呼吸困难地抵了抵牙尖,看着车内郁霈光影明灭的侧脸,鬼使神差伸手握住他手腕。
“别想了。”
郁霈手背一热,茫然:“?”
陆潮不太擅长哄人,话在舌尖滚了几滚才送出来:“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么不是,徐骁林垚那俩二逼还有徐斯沐他们,你笑一下他们都跟中彩票似的。”
郁霈懵然几秒,啊?
陆潮收回手,方向一转托住他后脑勺往自己大腿上一按,“不是属瞌睡虫的吗,睡觉,到学校喊你。”
郁霈脑袋抵着他的大腿,闷声说:“……谁是属瞌睡虫的,我不困。”
“不困也睡。”
郁霈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也就靠在他腿上闭上眼,安安静静在心里理了理今晚的前后经过,条分缕析的拆解线索。
郁颂安、十三岁、乖巧学生离家出走、颂锦……
陆潮听见平稳的呼吸声,低下头看见他睫毛漆黑卷翘,一头柔顺长发搭在他手腕和腿上,不由得抬起手拔掉簪子,让头发尽情散开。
车内音乐陡然切到一首节奏感极其强烈的dj舞曲,他像是吓了一跳,陆潮敲敲司机椅背示意他小点儿声。
司机抬手关掉,轻声打趣:“你还挺会照顾人,同学啊?”
陆潮指尖绕着头发,嫌弃道:“嗯,平时娇气得跟个小公主似的,一言不合还生气,答应别人送饮料还爽约,不仅爽约还送别人喝了。这种人要是去旅游,一准是那种上车就睡觉下车就拍照的站桩打卡型,师傅你见过这种人没有。”
司机师傅:“……”
-
名庭小区。
郁颂安下车跟在颂锦身后,鹌鹑似的一声不吭,进门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很低地叫了一声:“爸爸。”
男人穿着规整的蓝色衬衫,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微白两鬓不仅没让他显出老态反而更添几分威严压迫。
“回来了?去哪儿了。”郁审之头也没抬,语气也稀松平常,仿佛只是闲话家常,但郁颂安脸一下子就白了。
“我……我出去逛了一会。”郁颂安背着书包,站在郁审之跟前一动不动,心却忐忑的上蹿下跳。
“出去逛逛了,家里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人让你觉得压抑了?你觉得环境不好?还是对哪里不满。”
郁审之嗓音平静,眸光犀利地望向郁颂安,“你说出来,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郁颂安摇头:“没有,是我自己学习压力太大了,我想出去透透气,和家里没有关系,对不起我错了。”
郁审之点点头,“学习压力太大,是哪一科?”
郁颂安掐着掌心不答,他每一科都考得很好,几乎门门满分,整个年纪一骑绝尘的第一名,老师同学所有人眼里的完美学神。
房间寂静得落针可闻,三个人的呼吸声彼此交错。
颂锦坐下来,和郁审之各自占据沙发的两端。
郁颂安被那两道审判一样的眸光看得冷汗淋漓,压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敢了,爸爸妈妈你们别生气。”
郁审之表情声线一如往常,毫无起伏:“认错是为了下次不会再犯而不是为了让谁消气和逃避责任,你不会无缘无故离家出走,说出原因。”
郁颂安闷头不吭声。
这个家太压抑了,郁审之对他就像对待下属一样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让他交代离家出走原因活像为什么工作没有落实到位。
他有情绪有叛逆、想自由呼吸想大笑撒泼,而不是述职一样提出问题,再开会讨论解决问题。
他想要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温度的爸爸妈妈,不是要一对位高权重的领导,这些都没办法说出口,一旦开口就会面临更冰冷强大的压力。
他试过了,这次离家出走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跟他一直有联系?”一直没开口的颂锦问。
郁颂安一听就知道是谁,小心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出事的第一时间去联系他?你也想跟他一样跑去唱戏?还是你打算跟他一样去打架斗殴丢人现世!”
颂锦反复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发现还是做不到心平气和。
“安安,妈妈对你寄予厚望,实在不希望你学坏步你哥哥的后尘,你能明白妈妈的苦心吗?”
郁颂安憋了半天,小声含糊出一句:“哥哥不是那样,他其实是个好人,接我出来他没有骂我,还问我为什么离家出走说你……”
“他什么样我比你清楚,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联系他,手机给我。”颂锦伸出手,看他老老实实从兜里掏出手机才有些微放心。
“陈姨,给安安伤口上药,还有我下午炖的汤给他热一热。”
郁颂安一走,颂锦立刻着急地看向郁审之,“我今天又看到那个年轻人了,明摆着护郁霈那样简直简直……总之这件事得赶紧处理,我不希望夜长梦多。”
郁审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膝盖上敲,不知在想些什么。
颂锦看他不为所动,急道:“我不想再经历一遍那种事了,何况他现在是铁了心不肯转专业,以往他看见安安就烦,今天突然去见他安的什么心我们也不知道,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急。”
郁审之轻笑了声:“有什么好急的,十八九岁的孩子,由着他能翻出什么天儿去,转专业的事情我有打算你不用急,至于他愿意见安安,这是好事。”
“好事?他能干出什么好事,当年要不是他……”颂锦话一停,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总之这件事我觉得蹊跷。”
“行了,你就是太敏感了。”
-
两人回到学校已经十点多了。
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交叠,陆潮心里充斥着无处宣泄的情绪,侧眸看了眼不远处树林里卿卿我我的学生,略微眯了眯眼。
大学没人管恋爱,有的人直接找个没人的地方就开始牵手接吻搂搂抱抱,属实稀松平常,他也见过几次。
陆潮收起思绪,侧头看了眼一声不吭的郁霈找了个话头,“小公主,我气泡水呢。”
这是过不去了,郁霈也没反驳这个称呼,无奈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我明天给你买,买两杯可以了吗?陆大爷,要不要喂到你嘴里?”
陆潮心一热,这称呼徐骁他们都会叫,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带着几分绵软撒娇的意味,戳得人骨骼酥痒。
“你哄狗呢。”
郁霈收回手:“……冒昧了。”
陆潮还挺喜欢他偶尔的“冒昧”,像是从冰层之下渗透出来的一点火种,“你冒昧了就嘴上说说?上次摸我喉结还没跟你算账,况且我那是大度,不像有些人买个气泡水还带换人的。”
郁霈这才明白过来他今晚没完没了的气泡水是怎么回事了,再次无奈道:“行,我下次不给别人喝,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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