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国师(237)

　　太子和易苒心中仍旧很堵，连慕晏的苦笑都觉得是炫耀。

　　宿谊叹气：“你说你小子，怎么从小到大就不能让我省心呢？是不是以后还要我来给你带孩子？你怎么就那么麻烦？”

　　太子闷声道：“再麻烦也是你弟弟。”

　　“好吧，所以我放不下你。”宿谊伸出双手，丝毫不给太子面子的捏他的脸，“一转眼，就这么大了呢。”

　　太子低头。

　　是啊，一转眼他都这么大了，然而还是会让大哥操心。

　　“不过这么大了，还是我弟弟啊。”宿谊笑眯眯道，“还是继续让我操心吧，不然就没有做哥哥的乐趣了。”

　　太子默默点头。

　　易苒在心底有些羡慕，他想，是不是自己太乖了，没让宿谊操心到。但他在心底却有一种隐秘的担忧，让他不敢不乖。

　　毕竟，他不是宿谊同母的弟弟，不是宿谊从小养到大，还为其替死过一次的弟弟。他和易荀，还是不同的。

　　“你也是，心思那么重，都跟小老头似的。我才是最大的，你要面容比我老，那我就不认你了。”宿谊又伸手打了易苒脑袋一下。

　　易苒捂着脑袋憨厚笑：“好。”

　　太子冷哼。

　　算了，好歹也是他弟弟，就不计较分走大哥注意力的事了。反正大哥最爱的弟弟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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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回宫之时，宿谊跟着他一同进宫。虽然皇帝和皇后都觉得宿谊有些胡闹，但最终还是任宿谊去了。皇帝还嘲笑宿谊，说宿谊才像太子他爹。宿谊说他没那么老，然后又被皇帝追着打。

　　现在皇帝政务繁忙，心情不怎么好，只有跟宿谊斗嘴的时候心情才放松些。不过宿谊该跑的时候还是跑得飞快，半点没让着皇帝，让皇帝打到他的意思，被皇帝一个劲儿的骂不孝。

　　皇后则私底下又抹了眼泪。她想起两个儿子年幼的时候。那时候她跟着婆婆躲在山间小山村中，烦恼的事太多了，便是宿谊一直照顾易荀。那时候家中不可能请先生，也是宿谊手把手教易荀读书习字。

　　宿谊总是这么操心易荀。现在两人都长大了，还是这样。

　　“待你长大了，就该你操心永康了。”皇后微笑道，“永康啊，总是有许多奇思妙想，总是有许多人嫉妒他，诋毁他。陛下能护得住他上半辈子，下半辈子，就该你来护着他了。”

　　太子道：“儿子明白。”

　　他会做到的。

　　太子当夜梦到了小时候。

　　易荀很小时候便能听懂周围大人的话，能感觉到周围的感情。他知道自己身边下人谁忠谁奸，那些假笑的表情骗不过他。那些将他当小孩子忽视的大人们说什么做什么，他只要听过一两次便会了。

　　不过他并不想和这些交流。他宁愿一个人坐着发呆。

　　他还小，小到不喜欢与人交流，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只是让人觉得这孩子安静，好养。

　　一直到宿谊回来。只有宿谊发现他的不对，觉得他这样不成。

　　“我知道你听得懂。”那时候宿谊扳着他的脸，与其对视，“我是你哥，你就算不想和任何人交流，但必须把我纳入你的世界。你既然在这个世界活着，好歹要有个为你传话的吧？”

　　小包子易荀眨了眨眼睛，傲娇的用手捂住眼睛。就是不看你，就是不和你交流。

　　宿谊大笑，将小包子易荀抱到怀里揉了又揉：“哎哟，我弟弟真可爱，来，让哥哥亲一口。”

　　易荀反抗不了宿谊大坏人，他嘴一瘪，哭了。大坏人还在笑：“哈哈哈哈，哭出来就好了。小孩子嘛，就要多哭哭嘛。”

　　易荀那时候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哥哥。但这个大坏人非要跟他腻在一起，吃饭穿衣睡觉，连上厕所都要守在茅厕门口问他是不是掉下去了。

　　易荀QAQ，他继续哭。

　　“哎呀，最近隽乐活泼不少。”母亲和祖母还笑得十分开心。小包子易荀十分难受。

　　他想像以前那样装不理人，但宿谊总是有一百种方法吸引他的注意力。宿谊总是能弄出最美味的食物，总是能做出最有趣的玩具，总是能讲出最吸引人的故事。

　　渐渐的，不用宿谊牵着易荀，易荀自己就拉着宿谊的衣角，跟着宿谊到处乱跑了。

　　之后两兄弟好得仿佛是一个人似的。那段时间，对其他人而言，可能是最艰苦，最难熬的日子，但对易荀而言，却是最快乐的日子。

　　风雨都被其他人挡住了，易荀只需要跟在宿谊身边，无忧无虑的玩耍学习。宿谊会包容他一切，教导他一切。正如宿谊所说那样，他拒绝了全世界，也拒绝不了宿谊，甚至愿意为宿谊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

　　因为大哥是那么温暖，那么让他有安全感。他知道，即使他不喜欢外面的世界，但只要有大哥在，便一切都伤害不了他。

　　易荀那时候还小，在他眼中，宿谊便是无所不能的。

　　当宿谊要率先离开的时候，易荀哭闹不止，最终宿谊还是将他一同带上马车。

　　有时候易荀想，若是自己没有跟着去，是不是就没有之后的悲剧了？

　　但当时，他知道祖父打算的时候，他虽然害怕，但心中却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跟去了。

　　这时候的易荀已经知道死亡是什么，知道宿谊要面对的是什么。当他知道祖父想用自己代替宿谊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若是能用他救了大哥，易荀虽然怕死，但是他愿意。

　　于是易荀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可是易荀毕竟还小，他即使再聪慧，也没有想得过多过深。他不知道，他愿意替宿谊去死，宿谊也一样。

　　后来长大了，易荀回忆当初，或许他不跟着去，结局可能不一样。

　　大哥那么聪明，祖父对大哥明显十分喜爱。若大哥一人前去，若祭天之人只能是大哥，那么祖父肯定会犹豫，大哥也会找机会自救，父亲也在赶来途中。甚至大哥说不定能自己逃走。

　　可是自己跟着去了。

　　祖父对他没感情，在听到可让他代替之后，立刻同意，下令准备祭天之事。大哥根本没有办法拖延时间。而大哥就算能自己逃走，也带不走自己。

　　自己就是累赘，是自己拖累了大哥。为了救自己，大哥放下所有求生手段，自请祭天。并且在祭天之前，请求祖父善待家人。

　　大哥是当着众将领的面，跪下自请祭天，逼得祖父不得不同意。毕竟那方士最先说的便是必须要让大哥祭天，只是祖父多方努力，才让祭天人选变成了自己。

　　祖父当时泣不成声，道若是能入主京城，父亲便是第一代皇帝，母亲便是皇后，他便是太子，并且当场立下凭证。

　　大哥微笑：“祖父，孙儿不孝，不能陪伴家人，请祖父将孙儿性命从族谱中去除。”

　　“这祭天实际是怎么回事，在场的众位都清楚。祖父不说，但我这将死之人是能说的。”

　　“不过是这江山快打下来了，大家手中有兵有马，觉得便宜易家心中不舒服而已。我父亲乃是易家最重要的一员大将，若逼迫祖父将我祭天，便能让祖父和父亲生出间隙，且祖父也会因为祭天亲孙儿被世人称不慈，即使入了京城，你们也有把柄。”

　　“可祖父不能不应，因为这是易家人自己被撺掇后挑起来的事，因为百万将士已经听信了妖道的胡言乱语，若这风雨不停，若无人祭天，便会军心动摇。各地有的是人虎视眈眈，等着咬上咱们一口。祖父失了先机，便赌不起。”

　　大哥背着手，冷笑道：“可我会让你们如愿吗？”

　　“我易苏在此宣告天地，此番祭天为被诸位将军逼迫，与祖父无关。”

　　“我易苏在此宣告天地，自请出家谱，此祭天之人非易家之人，与易家无关。”

　　“我易苏在此宣告天地，祭天后十日内云销雨霁，易家军将势弱破竹，入主中原，只会是我易家。”

　　“我易家人，将再开盛世！”

　　大哥头也不回走向小船，亲自拨动船桨，让船慢慢飘到江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