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剥壳荔枝般白嫩的人此刻仿若被捏出汁水的红烂樱桃肉,粉白圆润的脚趾也微微蜷缩。
“是皇舅舅画的!你有本事去找他算账,你个混蛋只会欺负我!”小郡王忍着腿间抽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吼,实则声音出来细弱的像幼猫叫。
云渺此刻对段霖的恨意达到顶峰,他一边偷偷抹眼泪,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傻瓜、笨蛋。
只知道多带几个侍卫,却没想到应该让侍卫守在殿外,盯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还有长生去哪里了,为什么先前一直喊他的名字却没有人来?
……
“段霖我恨你,恨不得你现在就去死掉!”
小郡王一双桃花眼哭得通红,泪珠在眼眶打转,狠狠瞪向将自己弄得又脏又臭的罪魁祸首,嘴上吐出从出生至今都未讲过的恶毒话语。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理会你了。”
“……无妨。”
段霖从听到永靖帝的名字开始整个人便如坠冰窖,喉咙仿佛被刀割般良久发不出声音,转瞬心间闪过千万种念头。
云渺的身世是否已为人知晓?
若是知晓,又从何时开始?倘若那人起初便心知肚明,那这些年对云渺的疼宠又抱着何种龌龊心思!
也许多年隐忍不发,只是为了将人留在身边欺骗玩弄,齐忱那边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想做什么?”
云渺为段霖此时此刻的眼神感到害怕,然而下一秒便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一拳吓得双眼紧闭,唇瓣紧抿止不住轻颤。
只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耳畔却划过一道风声与沉重闷响。
白玉阶前霎时间几分血迹粘连其上,密密麻麻的剧痛从泛白指节一直蔓延至段霖心口。
然而他一言不发,只神情漠然的抱起云渺迅速为人裹好衣裳。
脚步生风来到墙壁处,段霖不知移动了什么机关面前便出现道暗门,将挣扎中的云渺紧紧锢在怀中大步朝黑暗里走去。
段霖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带云渺走的绝佳机会,放过也许就再也捉不住。
南边虽捷报频传,然而段成之带领的一帮桀盗小人以劫掠为务,即便镇压下去,沿途州县也定是人心惶惶流民四起。
届时那里的城池防务不足稽查松散,傅籍更籍也有不少可活动之处,只要能顺利混过几道盘查……
随后天高海阔,难道没有两个人的容身之处?真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么。
“你暂时如何都无妨。往后你身边只会有我一人,除了相信我理会我,再无其他选择。”
“从今往后,世上没有七皇子亦无小郡王。”
……
……
满山皆春,野樱灿如云霞。
亭台楼阁随山就势,四周奇花佳木蓊郁葱茏,晨雾缭绕恍若仙境叫人看不真切。
山势险峭,周围又随从众多,因而永靖帝派来的暗探只敢藏匿于树上,远远儿打量着七皇子同小郡王进入一处屋舍歇脚。
百无聊赖却也做不得其他事,探子只好用余光随意扫视一番附近风光,顺便在心中将这两日见闻细细编排好,晚间书写成章叫人呈送回宫去。
他瞧小郡王同七皇子行止亲密,不似有龃龉的样子,但皇帝的心思谁能……
不好!
不知何时,山间那处屋舍隐隐冒出火光,奴才侍卫四处奔走一片遭乱。
走水了!
探子慌忙从树上跳下,正欲前去火场将人带出来。
然而两处毕竟有些距离,又恰逢此时风起,不过一时半刻没能救下火势便迅速变大,不多时周围楼阁便被肆无忌惮的火舌完全吞咽。
火光冲天,烟尘滚滚。
待此噩耗传入宫中,唯余两具焦尸并些玉佩、蹀躞带等遗物。
永靖帝震怒,下令彻查。
而长公主则悲痛欲绝多日不进水米。
……
一檐春雨淅淅沥沥,顺着青砖白瓦滴落在墙角芭蕉硕大如盖的绿叶之上。
蕉心长卷,叶叶层层相互舒展依偎,在满城轻风细雨中缓缓飘摇。
江南已有春意,护城河内流水半涨潺潺远去,临江城中千万户人家被笼入烟雨。
“车马通通停下!”
门卒高声粗呵,刀柄将马车车身木板拍打的砰砰作响,“里头的人下来,出示路引方可进城!”
帷裳被掀开半个角,露出一双闪着点点寒芒的狭长凤眼,好似在瞧死人般。
门卒正要发火,然而下一刻马车里头便递出张路引且有银票夹带其中,先前的冷意仿若错觉。
“舍弟常年积病不宜劳动过繁,还请通融一番。”段霖眉眼从容音调不冷不热,半边身子将空隙挡得严严实实,叫外人朝里头看不进半分。
那门卒默不作声将银票窝进袖中,没强要人下车只核对着手中路引。
上头行经路线与各类章印都只匆匆扫过,随后面无表情道:“还有一人呢?将帷裳掀开!”
叛乱发生之地饥民遍野,故而永靖帝允许饥民出城到其他州县求食。只因人数众多,故而进出城将路引卡得极为严格。
尤其是被叛乱波及较轻之地,更是不肯轻易放饥民入城。查验之时若无路引或有冒名不符之处,则轻者无法通行,重者被处杖责。
故而门卒虽收受了钱财,却害怕出事担责不肯随意放人。
他手拿路引死盯着马车,见对方面色不悦迟迟未曾动作,眼神染上几分狐疑不由按住刀柄。
然而正要大声呵斥时,帷裳半开,一张光丽艳逸的脸蛋霎时间落入眼中,叫门卒所有话语都悬在嗓子眼儿吐不出来。
岸边恰有杨柳携风带雨,叫云渺鬓边发丝微扬拂过如瓷雪肤,点点暖香顿时扑面而来。
那双桃花眼中仿若盛着一泓清泉,望向人时双瞳剪水顾盼生辉。
“可以了吗?”云渺一张小脸被藕荷色披风衬得更加白腻,手心叫人轻轻捏了把似是威胁,瞧着比风中垂柳还要摇摇欲坠几分。
这幅样子被门卒解读为不满,慌忙闪身放人,还咽咽口水向前追了两步道:“风大,还是快将帘子合上!”
他再如何也想不到,方才一闪而过的美人竟是在京中已然殒命的小郡王,而另一个则是连皇子身份都丢尽的疯子。
……
段霖早就一把扯下帷裳,眉目阴沉看得云渺一脸委屈。
入城后,他便将先前在外头顾得车夫三两下打发走,自己到街上小贩处买了个帷帽回来给云渺戴上。
“今晚住客栈,明日再去瞧瞧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宅子。”段霖一句话便做出决定,随后拉住云渺手腕就要出去,马车落脚处便有家客栈。
“等一下!”
云渺手腕扭了扭,却脱不开段霖跟镣铐似的大掌,怒意叫脸颊染上薄粉,视线投向马车夹层眉心紧蹙道:“混蛋,把长生放出来!”
第40章
段霖带云渺离京时虽行色匆匆, 却也不忘周全后事。
先是最后一回利用皇子身份从刑部搞来好几份路引,为备不时之需,上头人数、姓名、形貌、行经州县俱是不同。后又以钱财利诱两个亡命之徒假死,以此拖延时间迷惑宫里。
不过即便顺利离开盛京, 段霖也知晓被卷在包袱里偷走的这个人不好对付, 简直比猫还难伺候。
莫说打不得, 就连骂两句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腔怒火尚未发泄就被对方的泪水淹没。
这些尚且不是最麻烦的,若云渺如同上回一般不管不顾, 随便两嗓子将他们的身份讲出去,一切筹谋可都作废了。
因此走时, 哪怕段霖再如何不情愿, 也将被锁在柴房的那个拖油瓶太监带上了。
这是他叫云渺一路乖乖听话的筹码。
……
“你不说, 我差点儿记不起还有这个奴才了。”
段霖换去华服玉带后倒显得没往常那般阴戾, 一举一动颇像个寻常人家的俊俏公子,此刻琥珀色瞳仁中笑意点点,带些轻巧的歉疚。
然而在云渺的怒视之下,他也只好收起那副无赖样子,不情不愿踢开马车夹层将里头的人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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