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柏不动声色的与胡岸对视了一眼,又是这样。
这一路他们已经见了太多这样的村民,明明到处都是田,到处都是地,而且很明显是秋收之后的样子,可他们却看到很多面黄肌瘦的村民,有的村到处在挖野菜,有的在秋收之后的地里反复的翻找残余……
就很奇怪很不合理,若说因为他们拿粮食去卖了换银子刚刚交了税银,可他们经过的县城里,郡城里都不见卖粮食的百姓,就是在路上也不见来买粮食的商贩,那他们的粮食都卖到哪里去了?
而且税银再怎么多也不至于让他们在刚刚收完粮食的时候就饿肚子吧,那接下来的一年他们怎么活?
孙子柏让孙宏和胡岸都去问,可得到的回答却是谁也没想到的。
“天杀的平南侯森*晚*整*理世子,他年年增加田租,粮食还在地里就被强行收走了,他这是不想让我们活啊……”
“那短命孙子柏不得好死,老头子我祝他早日暴毙,碎尸万段,五马分尸。”
显然,这位是已经被逼疯了。
“辛辛苦苦一年,粮食却都被恶狗抢走了,我们不吃野菜是什么?”
“是啊,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还有一问就开始哭的,“老天爷瞎了眼,让那吃人魔当什么劳什子世子,侯爷,我呸他们早晚不得好死。”
“……”
一路问一路都是这个答案,孙宏一开始听到自家世子被这么诅咒谩骂就急了眼,当场要跟他们理论,结果差点没被逼疯的村民打个半死,好在有胡岸和几个护卫震慑才逃脱出来,而后他再听到这样的言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到了后面听得多了甚至都有些麻木了。
反正就是别问,问就是天杀的世子不得好死,都是他害的。
几个人有气不敢发,只觉得憋屈愤怒,孙子柏倒是还好,反正骂的不是他,而且原主活该被骂。
但是就事论事,这事情确实不对,他查过这几年的税银,苏州牧送来的税银一年比一年少是真的,原主让调高粮食价格也是真的,但根本不止于此,远远不止于此。
最大的问题是,明明侯府收的是税银,可是这些村民交的却是粮食。
而且,村民都以为粮食是交给侯府的。
侯府的税银还越来越少,村民交的粮却越来越多,这踏马还不能说明中间出了大问题吗?
是谁在说谎显而易见,而且还是两头骗,真正的欺上瞒下啊。
啧,孙子柏都气笑了,也不算白挨骂,这趟没白来。
刚好遇上这个还算大的张家村,孙子柏便决定在这里借宿,最好能从这个村子作为切入口,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孙子柏听他说没粮食,立马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随便什么都行,你们有什么就给什么,不然再啰嗦下去本公子都要饿死了。”
事实上他们是真没吃的了,孙子柏听了一路的谩骂诅咒,而后还把吃的都分给他们了。
当时胡岸眉头紧皱,孙宏却直接觉得自家世子被骂傻了,或者就是受了刺激失心疯了。
孙子柏:“看过地图,别慌。”
村长听到孙子柏都这么说了,只好道:
“行吧,至于住处,我得先跟村里人商量一下,若是他们同意,可以暂时把我们村的祠堂借给你们住一晚。”
孙宏赶紧又给他塞了几十文钱,“麻烦村长快点的吧。”
所幸他们没有白等,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后村长带着人再次出现,将他们一行人领到了村里的祠堂。
说是祠堂,可比起大户人家的祠堂这简直简陋到了极点,而且一看就是好几十年上百年的建筑,不少地方木头已经腐朽之后又修修补补过,好在里面还算干净,毕竟是一个村子最重要的地方,平时也会祭祀用。
村里几个汉子将祠堂的一间偏房给收拾出来让他们暂住,村长又让自家儿媳做了些吃的送过来。
几个野菜团团,一万清汤寡水的青菜,没什么油水的样子,主食则是几个粗面馒头,那面又糙又黄,孙子柏有些难以下咽,他甚至都不用演,是真的难以下咽。
可村长说,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毕竟孙子柏给了那么多钱,他们只好将留着过冬的粗面都拿出来了。
孙宏也没吃过这种东西,当下面目扭曲的吐槽道,“这哪里是人吃的,我看你们村地也不少啊,那么多粮食不可能都交了田租吧?”
结果一开口村长就炸了,“还不是那个天杀的世子!”
村长面目铁青,眼底都是恨意,前些年他们也不敢骂,毕竟那时候勉强还能活,现在是真的受够了,大不了就是个人头落地,反正也比饿死强。
于是大家不在避讳,都骂。
“田租一年比一年高,他这不是要逼死我们老百姓是什么?万恶的侯府万恶的世子,早晚不得好死。”
“他就该千刀万剐!”
“该下十八层地狱!”
“畜生不如!狗东西!猪狗玩意!”
“断子绝孙!家破人亡!”
“……”
祠堂里其他村民也是个个愤愤不平,咒骂声此起彼伏,有的直接红了眼睛抹泪。
孙子柏觉得,这时候匡义军要是站出来,振臂一呼“打倒平南侯世子,打倒孙子柏!”必定是一呼百应,西南二十六郡平南侯府封地这五个郡首先拿起锄头冲向平南侯府。
唉,麻了,麻了,使劲儿骂吧。
孙子柏很淡定的端起面前的野菜汤喝了一口,“骂的好,那狗世子真该死啊真该死!”
孙宏和胡岸惊恐的看向孙子柏:糟了,他家世子疯了!
第二十九章 事出反常
因为孙子柏跟着村民们一起骂自己, 那“同仇敌忾”的架势很快就得到了淳朴村民的认可,交谈中他们还知道这主仆几人是从平南侯封地之外的郡县来的人,因此对他们愚蠢的跑到昌邑县来做生意的行为也表示了理解。
先前他们看孙子柏的眼神多少有点看神经病二傻子的样子, 现在倒是变得同情了起来。
“你们来错地方咯。”
村长长叹一声表示,平南侯封地的这五个郡, 因为多年来越来越繁重的田租百姓们连活下去都艰难,更不要说有多余的东西卖了。
朝廷正常的田租是十五税一, 只有部分环境恶劣的地区才是三十税一, 西南一直都是十五税一, 而山阳郡等五个封给平南侯的郡也一直沿用十五税一,然而大概五六年前侯府忽然开始加重田租, 从十五税一变成了十四, 十三……每年都在增加, 到了这两年, 他们是越发活不下去了。
要知道,那时候那天杀的小世子才十二三岁啊。
“该死, 天生坏种!”
孙子柏愤愤的附和道, 那恨不得跟着吐一口唾沫的样子弄得胡岸和孙宏嘴角抽搐, 只觉得自己世子怕不是鬼附身了。
村长赞同的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
连年繁重的赋税让百姓苦不堪言, 常年吃不饱穿不暖, 地里的庄家自然种不好, 偏偏侯府的田租反而更重了, 朝廷还让他们继续开荒, 每年的田地都在增加, 但每年他们都吃不饱,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啊。
直到今年, 田租已经足足比朝廷重了一倍,可农民本来就不堪重负,粮食大量减产,最重要的是,新开荒出来的土地几乎没有什么收成,田租却还是延用最开始的亩产量来算,这不是要逼死百姓是什么?
有的村民田地少的,甚至连第二年的种子都剩不了,还有的粮食还在地里就被官府的人逼着收走了,百姓苦啊。
原本百姓就不易,别的郡县百姓们受了冤屈还能去告官,让朝廷官员给他们做主讨回公道,可平南侯封地的百姓连报官都做不到,因为欺压他们要逼死他们的本身就是官,这不是叫他们死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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